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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redboy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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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梦异侠] 血河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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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楼主| 发表于 2009-10-21 19:00:54 | 只看该作者
方歌吟可以死,但却不可以忍容这句话。

    他本来想以狠心来绝了桑小娥之深情,但桑小娥竟为了他削发为尼──这怎可──这万万不可他在风雪之中,呆了半晌,想追出去,但天地苍苍,白雪茫茫,他该往何处去?

    然后他心才依稀有个明晰的观念──他一定要在桑小娥未落发前,阻止这件事。也就是说,马上要赶到恒山。恒山在那里?恒山同在此省,于浑源域外,号称北岳,雄掠一方。他必须赶赴恒山。

    恒山,恒山。恒山方歌吟心无别念,此刻虽万死换得一见,也不足惜。近月来他恍恍惚惚,不知所以,纵学武亦是为求渡过余日而已,也尽可能不去念及桑小娥。如今一旦决定找寻她,便精神大振,判若两人,心中焦急无限,生怕自己一死成遗憾,只求苟活片刻,见桑小娥也好。

    他长身而起,几乎撞到一个人身上。

    那人冷哼一声,一闪就避了开去。

    那人原先在他浑浑噩噩时,至少可以杀死他十次,但那人原想逼问谁人杀死尚拍魂等,故迟迟未下杀人,见此少年一会儿悲,一会儿振起,如此失魂落魄,绝不会是杀精似鬼的邓归、腾雷等之凶手,为问这发生何事,又轻蔑对手,故并未出手,猛见方歌吟如盲眼苍蝇撞来,闪身避过,心却开始惊叹。这少年身法的快捷,不觉暗自留心了起来。

    这是一个白发老人,脸色红润,状若童子,常眯起眼睛要笑:像个小孩子一般。

    方歌吟险些儿撞了他,心中歉然,恭敬地道:“对不住,老丈……”

    “那。”那老人笑道,突然出手,双手右扣方歌吟“肩贞穴”、左抓“神封穴”,齿冷峻地道:“奶是谁?因何来此?”

    方歌吟猝不及防,那人出手如电,因被制住,因要追截桑小娥,心中急极,怒问:“奶是……”猛地心念一闪,想起尚拍魂等人所说的话,只听那老人问道:“他们……是怎么死的?被谁杀的?”

    方歌吟变色道:“你是严一重?”

    严重目光闪动,看了方歌吟背挂的金虹剑一眼,变色道:“宋自雪是你什么人?”

    宋自雪剑法饮誉天下,以专精的剑术,兵器之神,闯荡江湖,全仗一柄剑,故“金虹剑”之名,早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且就算未亲见过金虹剑的人,也因别人的绘影图声,对金虹剑形状早有印象。

    严一重一见金虹剑,如天羽派一门,剑招凌辣,出手迅急,绝不可以让他拨出剑,便不足惧;是以“大力王擒拿手法”,紧紧抓住,贴身顶住,绝不放松。

    他想向方歌吟迫问这的事,车占风的下落,而方歌吟他想向他追问杀父的仇,费四杀的踪迹;方歌吟一急,根本不理会严一重所制,一掌拍了出去。

    严重原以臂胳紧贴方歌吟身躯,方歌吟出掌,根本不可能沾得上他,可是方歌吟的手腕,似自行扭转一般?一下就推向严重的小肮。

    两人相距极近,严重惊觉时,已来不及,他是“忘忧四煞”中的老大,在黑道中,身份可说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昔年暗杀萧秋水一役中,四煞的重二绝、尉三迟、费四杀都出动了,结果董绝、尉迟死,费杀重伤,他自己却未与役,逃得一死,这十几年来,在武林中的地位,已高到骇人听闻的地步,只要点一点头,黑道、白道、镖局、武局、金银珠宝、财库银票,都端送到面前来。

    这次他之所以要与尚拍魂等谋刺车占风,乃因域外、大漠的路线,别人不卖他这个情,便是铁脸无情的车占风,另一方面,严一重也以为暗杀车占风后,他可以名列“三正四奇”之中,以他三十六“大小开碑”少阳手,以及“七十二看到就抓”

    擒拿手,挤身入天下七大高手之中,吐气扬眉,名震天下,武林中又那再有人敢有不从?

    而今来到此处,只不过迟了一步,车占风影踪全无,尚拍魂、邓归、腾雷,以及傀儡牛头,全遭毒手,心如何不气?

    方歌吟骤然出手,严重何许人物,情形一不对劲,擒拿手变开碑手,猛运力劈下,要方歌吟一只手臂脱臼。

    “喀咯”一声,方歌吟手臂一转,变成肘向前,而并非脱臼,反挣脱了严重擒拿手的控制。

    严重心中大惊,另一只手,全力抓住,他自少练擒拿手,可在池中抓握游鱼,也自幼习开碑手,掌可击碎卵石,可是方歌吟的肩膊一转,肩头完全转向,肩膀又脱离了严一重的控制。

    严一重此惊非同小可,方歌吟已出剑。

    “怒曲神剑”

    “嗡”地一声,剑甫屈弹长,剑芒大炽,剑气游射,剑至中途,改为天下第一攻招:“玉石俱焚”

    严一重大叫翻出,犹如夜枭,划过雪地长空,地上一行血迹,鲜得令人惊心。

    方歌吟想待追赶,但念及桑小娥,无瑕追赶,就在这时,他蓦然听到一种声音,一种奇异的、也是熟悉的,甚且是陌生的,令人不寒而悚的声音。

    一下子天地无声。

    雪落无声。

    人无声。

    忽然八马齐嘶,犹如神兵天降,血光大现,怒鼓金兵,翻涌而近血河车血、河、车□□□血河车又出现了──桑书云、严苍茫等在不在车上?

    ──那人呢?是不是任狂?还是不是跟血河车在一起?

    方歌吟心念翻动。杀父仇人,在不在车上?找桑小娥,来不来得及?(血河车已在三十丈内)

    方歌吟心念剧转。先抢此车,以觅仇人,还是在有生余日,先找到桑小娥?

    (血车已在十丈之内)

    方歌吟心意已决,先登此车,看有无仇人踪迹,设法驾此车赴恒山,可以缩短行程时间。

    血车在眼前方歌吟大喝一声,一招“漫天风雪”,化作剑花,护住全身要穴,抢掠入车此时他的剑法、内力、轻功、杂学、基础,为宋自雪、严苍茫、桑书云、宋雪宜、祝幽、沈悟非等之玉成,皆臻武学高峰,但“武林狐子”任狂若在车中,以上次他一出手,便夺剑的声势而论,方歌吟如此抢登,还是凶多吉少的;可是他居然平安无事,落在车中,放眼一望,车外血光隐动,车内黜暗一片,声色全无,不再有那一双狠辣炽热的眼睛。

    任狂竟不在车上──他去了那?

    ──血河车上有武功,任狂没有理由不护车──就算他武功高绝,不贪窥血河派武功,但血河车亦代表武林中权威,决无可能无端端放弃的呀──若说任狂本已学成血河车武功,又为何不毁去此车?有谁,可以逼走任狂?

    还是任狂自己因为重大的事……而任由血河车狂羁中原,驰骋血河?

    为什么?

    ***

    方歌吟不知道。

    但他在血车之中,只觉一阵又一阵的悚然。

    他感觉到血车之中,有一股逼人的恐怖,而血车外的鲜红色镂雕,映在雪地上,更有一种吞人的气势。

    马嘶,狂驰,雪花自轮轴游起,雪片飞扬。

    然而方歌吟好像在每一个转弯角处,俱看到近百年来的武林高手,忠魄冤魂,在车前酒血、扑倒、浴血、惨唤的恐怖景象。

    马狂骋,似永不疲乏,而且不必也不容人驱使。

    谁使它们狂奔不已?

    ──魔还是神?

    ***

    方歌吟觉得不寒而悚。

    ***

    但他没有离开血河车。

    他不是为了血河派的武功──他甚至没有去搜索,车上有没有血河车的武功。

    他只求乘坐此车,能早一日赶到恒山。

    恒山的大错不能铸成。

    桑小娥不能落发。

    ***

    马激驰。

    这是武林中公认的至宝,也是极高的权威,然而随时都会死亡的方歌吟,却驾它奔赴他心爱的人处。

    不为什么──只为不造成一个遗恨。

    ***

    生要能尽欢,死要能无憾。

    ***

    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搏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见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

    ***

    于是经过了太原古城,到了五台山下。

    ***

    山西五台,是唯一见于佛经的名山,历代出过不少显、禅、密三宗的一代大师,以及译经大家,和来自印度、锡兰等地的高僧之朝礼。

    五台山在山西东北,周围五百余里,五峰高耸,顶少林木,故称五台。五台是佛教圣地,有各式各样的寺院,如望海寺、法雷寺、显通寺、大孕灵鹫寺、五廊庙、碧山寺、菩萨顶、镇海寺、龙泉寺、塔院寺,盛时五百余寺,现尚存近百。

    方歌吟到了五台一带,他当然不要也不想上五台山,只是想取道龙泉关,以上恒山。

    但他就在此处,被人追赶。

    他在道间急驰,陡地小径处策马冲出一人,吆喝一声,打出一把暗器。

    血车骏马宛若神物,骤然加快,沙尘滚扬,暗器打了个空,那人一勒鞍,策马追赶,血马已与之拉了五六丈的距离了。

    那人锦衣白马,鞭马急追,赫然就是“无情公子”严浪羽。

    严浪羽瞥见车中人居然是方歌吟,也大为震讶,一呆之下,血车已拉远了七八丈距离。

    严浪羽怒吆狂追,但一方面亦心中暗自畏惧,而对马虽骏,又怎及这八匹黑马的神勇,便已愈落愈远去。

    正在此时,忽然“的”地一声,方歌吟耳目灵敏,即刻回头,只见一只手,筋肉贲涨,已搭住了车沿,眼看就要扳上来。

    在这一刹那间,方歌吟本可出手,但他没有出手。

    他心中不忍。

    ──这人是谁,他还不晓得,但在马车急奔如此时出手,那人一旦被迫落车下,不死也重伤,又何忍于此?他一错愕间,那人已“嗖”地荡了上来,“嘿嘿”一笑,得意至极。

    那人看见车上的居然是方歌吟,也觉惊讶,随后心头一宽,笑道:“给我追踪了半个月,总算是逮了……我上了来,你就得下去。”

    方歌吟横剑望定他。血车仍然飞奔。

    那人就是严苍茫。

    严苍茫怒叱:“你要自己下去,还是要我动手?”他知道方歌吟武功虽高,却仍不是他对手,他这十几天来追逐血河车,出尽法宝,用尽心机,绞尽脑汁,终于摆脱了桑书云,自己抢先截到了血河车,又见方歌吟从中作梗,心中便是大急。

    要是别人跃上血车,方歌吟也许还不计较。但见是严苍茫,越发愤怒、横剑当胸,冷冷地道:“我不下去,你下去。”

    严苍茫纵横江湖数十年,几曾被人如此责喝过?当下怒极,虎吼一声,一掌拍出。

    方歌吟也不回避,一掌反拍了出去,两人双掌相交,各自一晃,方歌吟大喝一声,又攻出一掌。

    严苍茫顿感神摇心悸。血车急奔,景物飞逝,这与他三度交手的少年,竟似天神一般个样,那像昔日之时,在洛水江中自己一掌传力借物拍伤的人。

    “砰”地一声,两人又硬接一掌,各自退了半步,严苍茫因站在车尾,一退之下,已近车沿,十分危险。

    原来方歌吟受宋自雪灌输内力,又得“百日十龙丸”之助,突飞猛进十倍,后又学天下武学杂艺,与长空神指运功法门,功力之进,自非吴下阿蒙,而这几日人在血车之中,受血河车阴寒精铁之助,功力继绩充沛起来,掌力更加浑厚。

    严苍茫知道自己再要是大意,就得一败涂地,当下运起全力,一掌推出。

    方歌吟又劈出第三掌,这下严苍茫已运起十成功力,一接之下,严苍茫只震退一步,方歌吟却连返三步。

    但严苍茫虽只退后一步,却踏了一个空,人往下掉落,他毕竟曾经过大风大浪,十荡十决,机智应变,无一不长,当下猛提一口气,人却不落反升了起来。

    但是血河车何等之快。他人刚往上升,未及落下,血河车便已驰出丈外,他一落地,变成踩在雪地上,而在后面欲趁车中人相搏时急起直追的严浪羽的马,当头踩到。

    严苍茫武功,何等之高,百忙中既不能反手出掌,拍死马匹(因恐自己儿子受伤),又无及跳避(人才刚刚落地),他吐气开声,居然在马蹄踢起来踩落的刹那,抓住马腹,往上一举,一时间竟将白马与严浪羽高高举起,啐喝:“去”

    “呼”地一声,把人和马一齐甩了出去但就这么阻得一阻,血河车已驶出三、四十丈开外。

    严苍茫怒叱一声,拼力相追。

    严苍茫一身轻功底子,自然极好,但血河车的奔势奇急,后劲极韧,严苍茫使尽气力,俱无法赶上。

    严苍茫怒不可遏,挥舞棉杖,舞得“花花”作响,拼力追来。

    方歌吟知道自己非严苍茫之敌,急策驰驱,一时不择道路,眼前地势渐高,山势雄浑,意态深秀,景色美得娇婉,又雄胜一方。时杂花满岩,犹如锦绣,岚光照云,时呈异彩,清流澈石,还震雷音。而且在此心静神怡,启发灵奇之所在,满山满谷铺尽瞪白雪,血车所过,简直异为奇景。

    方歌吟心中大奇,但不知此处为何地,但见山间、对攀,尽是寺庙,心中诧愕。

    此时血车与严苍茫的距离,已越拖越远,人之纫力,尤其奔行:毕竟不是马匹,尤其此八匹神骏。

    但就在此时,一声梵唱,一句佛号,袈裟翻动,僧衣一闪,血河车八马齐啸,骤然而止硬生生刹住因为车辔在一个人手。

    他一手把住,急驶中的血河车即动弹不得。

    势无可挡的血河车捏在他手,就像双指捏住一只青一般稳。

    只听那人长声道:“阿弭陀佛,给我滚下来”

    ***

    那是一个僧人。

    太阳穴高高鼓起,双目炯炯有神。

    眉须皆白,长而密集。

    白僧衣,高大,傲岸。

    他身边有左右两个人,一个方脸铁色,正是佛光寺长门上人,另一人年逾花甲,矮小精悍,胡子垂及了地,双目却十分慈祥,也是个和尚。

    在中间僧人背后,也有一壮硕颀长的和尚。这和尚方歌吟一见好熟,猛醒起:

    这人就是少林寺中一掌把自己震晕的──天龙大师。

    ***

    只听天龙大师喝道:“方歌吟,见少林方丈,还不下车拜礼”

    方歌吟大吃一惊,难道这白眉白须的白衣僧人,就是闻名天下,又名列“三正四奇”“三正”之中的天象大师。

    方歌吟一呆,天象大师见方歌吟居然不下车行礼,心中愠极,怒道:“半月前来寺中捣蛋的可是这小子。”

    天龙大师垂首道:“是。”

    方歌吟啼笑皆非,万未想到名震武林的少林方丈,竟出口伤人的鲁莽之人,只听天象大师道:“擒下他,交寺监发落。”

    原来那天方歌吟误以为洛水渡中狙击桑小娥者乃是少林铁肩,故赴少林,援救桑小娥,大闹少林寺,毁伤人、物无数,其时天象大师恰好不在,乃上五台山清凉寺与癫证大师印证佛经,其实是互磋武技,岂知发生这等大事。

    天龙大师是少林首席高手,行事却未老练,他震昏方歌吟,即私行决定把他倒吊树上,听侯方丈回来发落,岂止中了辛深巷的调虎离山计,以曹极等将之引出寺外,救走方歌吟。天龙大师因此大怒,亲自五台山,走报天象,天象个性秉正激烈,一听之下,有人敢夺虎威,十分恼怒。

    五台山四月解冰,七月见雪,深谷之中有经暑不消之“万年雪”,故又称“清凉山”,清凉寺便在此处。天象大师右侧的人,便是清凉寺住持癫证大师。

    方歌吟此时才走过神来,先向长门上人一揖,才向天象大师等拜见,天象心中甚是不悦,只见一人自血车之后赶来,白袍大袖,样貌十分豪迈,当下合什道:

    “原来严岛主也来了。”

    严苍茫一呆。见天象大师已至,心头已凉了半截,左首是长门上人,右首是癫证和尚,而且背后还有达摩堂首席天龙大师,不禁十分颓然,但外表依然不动声色。

    要知癫证、长门二人,武功已十分了得,但少林天龙,武功可比他们二人加起来之力,还加上他身后的少林十八罗汉,却是无人可敌的。

    方歌吟见严苍茫赶上来,居然脸不红、气不喘,对他一身内外修为,也十分佩服。半晌又有马蹄声,原来是严浪羽气咻咻的赶至,严苍茫脸色一变,猛一挥手,严浪羽一见,便勒疆止住,调转马头,往来路回奔不见。天象大师等以为他害怕亲人武功还不及人,来了只有献丑,所以遣返,也不以为忤。

    只听严苍茫笑道:“原来是老和尚二失敬失敬。少林乃白道宗师,却也对血河车这等几俗之物起念,实是难得,难得”

    天象大师脸上不禁一红,原来他确也有希望擒住方歌吟,夺得血河车之意,当下也不敢不认,道:“血河车是公物,人人均可得之,据悉血河车上有绝世武功,老纳正想开开眼界。”

    严苍茫冷笑道:“东海劫余岛虽非武林正宗,但对血河车也有兴趣,也想独占奇书,只不过就不似少林来得自以为是,光明磊落而已。”他把“光明磊落”四个字,说得特别重,天象脸上不禁又是一红,他的红脸与银发白须相映照,真是奇趣。

    严苍茫又眇视众人,一个一个的看下去,道:“不知清凉寺东佛光寺的出家人,也有没有得窥天物的兴趣?”

    长门上人生性淡泊,与大漠仙掌车占风私交极笃,当然也想一见奇物,但自知技不如人,清凉寺癫证神僧对佛经之兴趣,大于武艺,这次与天象相晤,亦不如得偿天象所愿,武技中鲜有阐发,而癫证神僧也自度不能抗衡,故亦不想争夺,故双双对望一眼,癫证神僧道:“佛门本是一家。少林乃武术之宗,文是佛门圣寺,由天象师兄得之,自然众望所归。”

    长门上人也接道:“血河车乃神物,无缘不可得之,老朽自含无缘。”

    天象大师喜道:“既然二位大师如此说,便是少林挚友,随时恭迎二位与贵寺大驾少林,以尽地主之谊┅”

    严苍茫冷冷地截道:“少林僧人,贪婪如此,愧不知羞”

    天龙大师怒道:“你要怎样?”

    严苍茫转念一想,对方人多自己势寡力单,不宜力闹,当下冷笑道:“听说天龙,是佛道俗中三大青年高手中的佛家表表者。”

    天龙忽听他如此称赞自己,倒是一怔,稽首道:“不敢。”

    严苍茫用拐杖拈拈雪地,道:“可是有个人出来之后,你们佛、道两家的高手,都给比下去了啦”

    天龙怒道:“是谁?”

    严苍茫用棉杖遥指草上的方歌吟,道:“是他。”

    天龙大师瞪了一眼,发出电虫似的大笑,道:“是他?我一掌就擂倒他了。”

    天龙大师确在少林寺中,一掌击倒方歌吟。但是那时方歌吟已力战数场,连受重创,且与现时的武功,也大相迳庭,天龙大师虽一掌震眩方歌吟,但此说亦不甚公允。天龙武功直追“三正四奇”,故狂妄自大,不把方歌吟看在眼。

    这下严苍茫不再接话,笑吟吟的望向方歌吟。

    一时间少林、清凉、佛光各寺门徒的眼睛,也落到方歌吟身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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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21 19:00:36 | 只看该作者
只听腾雷回喝道:“***臭小子,敢偷听咱们说话,活的不耐烦是不是?”

    方歌吟迳自急道:“快说出费杀在那”

    邓归怒笑道:“凭你也出动四爷?让我打发你吧”只听他全身骨骼一连连响,正聚起“一串鞭,二串炮、三串炸山轰”的奇功。

    原来这“一串鞭、二串炮、三串炸山轰”的功力,是邓归在昔日古隆中惨败后苦练得成的,普通人能练成“一串鞭”,已十分不简单。邓归却更上一层楼,练成了“二串炮”,又在三弟邱瘦被追风刘萧何所杀后,练成了第三层境界:“三串炸山轰”。

    邓归的武功,也因而激进不止五倍。

    “一串鞭”的内力,一旦接触,可震死人于无形;“二串炮”却相反,己身不输发内力,而藉别人的内力回打,以别人之力震返。“三串炸山轰”又回到第一种主发的内力中去,不过口包含了一阴一阳;亦就是主动和被动──“一串鞭”和“二串炮”中的自己与别人的力道,一起同击,力道之巨,势无所匹,那有人可以抵御得住?

    这就好似人生的境界:先是“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再来是“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后来是“见山仍是山”、“见水仍是水”一般,只是过第三层境界中已包含了第一层和第二层,不再是第一层的执迷,和第二层的否定了。

    方歌吟一踏出来,那少女脸露喜色,满眼都是言语、又苦于说不出话来,方歌吟向牛头和尚喝道:“放了她”

    牛头和尚愕然,他迷恋那少女已久,眼看到手,怎肯放弃,当下退了两步,摇手口吃,说不出话来,但一脸警戒之色。

    方歌吟心中大是厌恶,怒道:“枉你身为五台山子弟,居然做出这等龌龊事。”

    叱道:“你放是不放?”

    那牛头和尚被骂得脸上无光,受辱不甘,回骂过去:“你想干吗?想的也不过是卑鄙事”

    方歌吟大怒,一个箭步揍去,一扬手,“啪”地在那牛头大师脸上掴了一巴掌。

    此刻方歌吟的内功、力道,何等之高,出手、轻功,又何等之快,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方歌吟已打中牛头和尚,自己大惊。牛头和尚也错愕当堂。

    方歌吟一长手,已解开那小女的穴道,那少女坐起,凄然哭了起来,第一句就道:“他们要害我爹爹。”

    方歌吟点点头,拦在少女身前。尚拍魂等知道来了劲敌。邓归本来只想随便出手,杀了来人。后来因须快速解决,以便对付原先敌人,所以运起“一串鞭”,而今一见方歌吟出手诡奇,便已运起第二度功力“二串炮”神功。

    方歌吟猛听邓归的骨节由“格格”作响变得“啪啪”作响,知道此人内功,已登堂奥,忙凝神应付。

    就在这时,腾雷突然一出手。

    他与邓归的双手,俱被萧何与祝幽所破,故痛下苦功,邓归练成惊人内力,腾雷却练成一双铁脚。

    别看腾雷人矮腿短,但一跃起来,足短劲疾,“呼”地踢了出去,看似一眼,其实在一刹那,已攻出了四腿。

    方歌吟本来是面对邓归,全神戒备,那来得及应付腾雷的暗袭。

    但方歌吟都知道。

    他最清楚不过。十年前萧何、祝幽就曾饶这“三色天魔”不杀,结果对方恩将仇报,险遭暗算,方歌吟一直就已提高醒觉。

    就在腾雷跃起、踢足时,方歌吟没有回身,一剑就削了出去。

    金虹带过“血迹万里”

    这是天羽廿四剑中杀气最大、杀伤力最强的一招,尚拍魂变色叫道:“金虹剑”

    “呼、呼”二声,滕雷两条腿齐膝断落。

    就在这时,邓归的“一串鞭”,已升至“二串炮”,听尚拍魂叫声“金虹剑”,以为是“三正四奇”中的人,全力以赴,已运起“三串炸山轰”,如排山倒海,力发千余,全打了出去。

    这一下巨力卷铺涌至,方歌吟右手剑向后斩出,左手一格,已格住邓归的攻势。

    但邓归惊天动地的力道,也发了出去。

    开始邓归大占上风。

    他感觉到对方有两股力道冲来,他很快的压制住了。

    然后对方又有两道劲道反撞,他也压抑住了,正奇恨对方劲道怎像用不完似的,第五、六两道功力又撞了过来。

    邓归好不容易,才又扣压住了,这时已平分秋色,但对方又一先一后,及撞回来两道犀利无比的劲道。

    这时邓归想撒手,已来不及,方歌吟想松手,也无能为力,原来天羽奇剑宋自雪的“九弧震日”,先二道功力,就似是“第一层境界”,后二道功力,可拟作“第二层境界”,再下来两道劲力,就如“第三层境界”,到第七、八道内劲,好比更上一层楼,又取代了原先三层境界。既先“执迷”,然后“开破”,随而“坚持”,再下来仍是“不悟”。

    这一下,是邓归内力中所无的,被惊得四肢百孩,骨散肉离,全身一下子湿透了,冷汗、鼻涕、沫液、粪便齐泄,而方歌吟的“九弧震日”最后一震,如江河而下,终于发了出去。

    这一下去回复到重新的“悟”之境界。邓归大叫一声,声音中断,全身瘫倒,如一团泥一般,骨肉皆震翻了架构。

    方歌吟连杀两人,全不受控制,一方面乃因心怀恨十年前邓归、腾雷等之鄙行,以及杀死沈悟非之仇,一方面这才惊悉“天羽奇剑”的杀势凌厉。

    尚拍魂的脸,当堂变了色。对方居然就在他面前,举手投足间连杀两人、只怕“三正四奇”也不过如此。牛头和尚,吓得牙关打战,“扑”地跪倒下去。尚拍魂在黑道中,份位极尊,绝不在其费杀之下,一时十分尴尬。

    方歌吟冷峻地道:“尚拍魂,萧秋水大侠十年前饶你一死,你还敢胡作非为。”

    说看眉心红气一闪,比杀气还凌厉。

    尚拍魂陪笑道:“是,是,小老儿该死……”说看一拍牛头和尚,叱道:“还不快叩谢大侠不杀之恩”

    说,他自己也跪了下来,露出口黄牙笑道:“大侠请饶小老儿一命,老儿绝不敢再作恶生事,请高抬贵手。”

    以“鬼手毒王”尚拍魂之名声,居然不战而屈,同自己求饶,顿令涉江湖未得的方歌吟踟躇。他暗一运力,先扶起受人利用傀儡般的牛头和尚,道:“十年前,萧大侠饶奶不杀时,你也是如此说,叫我如何才信你呢?”

    尚拍魂一见方歌吟出手如此高绝,而且处处为萧秋水说话,便认定此人与萧秋水有关,那敢硬拼,当下哀求道:“小老儿作恶,乃以为萧大侠近年未出江湖,妄加猜测,料其仙逝无已,却未知令师遣少侠代行,小老儿又怎敢再生事端。”

    方歌吟皱眉道:“我与萧大侠素未相识,并非萧大侠徒儿,唯对之甚是仰慕。”

    顿了一顿又道:“你怎可以因为萧大侠出不世江湖而毁诺的呢”

    尚拍魂一旦得知这青年与萧秋水并无渊源,心中大喜,即站了起来,拧笑道:

    “你既不是萧秋水的人,我为何要怕你?”

    萧秋水怒道:“你这反覆无常的小人……”话未说完,忽然一晕,只觉天旋地转。指向尚拍魂怒道:“你┅”

    尚拍魂阴森森地笑道:“饶是你武功高强,犹要倒在我脚下……”

    阴恻恻一笑又道:“我岂止反覆无常,简直是防不胜防。”

    方歌吟知道自己已中了毒,想挥剑力拼,又已无力,连剑都差些掉落,忙紧紧握住,宁死不放,那少女惶然,见他摇摇欲坠,便不顾俗礼,扶住了他,尚拍魂阴险地一笑又道:“我在牛头身上一拍,已布下了毒,毒不发作,到你手上,才顿时送命”

    说到这,牛头已全身发痒,杀猪般嚎叫起来,用手上上下下,抓个不停,出血犹未心甘,倘拍魂怪笑道:“这叫“五散”。华陀制“五麻散”,是救人,我造“五散”,却是来害人。中我此毒,先脱力、后发痒,犹如千虫啃咬,万蚁噬心,死为止。”

    牛头和尚先中奇毒,所以先行发作,想来尚拍魂本来想对少女父亲下毒手,又答应牛头毒不伤那少女,都是假的,想来令人心寒。尚拍魂得意至极,又道:“奶以为我真求饶?嘿嘿嘿……你在扶他起来的时候,已沽了我所布之毒……”

    方歌吟本自忖活不长,倒无所谓,但见牛头被毒得如此惨状,也不寒而悚。他内功强,毒性一时并未发作,但已浑身无力,连自我了断也颇难,又生怕自己死后,那少女定遭毒手,所以力图挣扎。

    尚拍魂狂妄至极,一步一步迫近,笑道:“凭你这两下三脚猫功夫,也敢来撒野你金虹剑那来的?宋自雪是你什么人?快说,否则要你后悔为什么要生出来┅”

    他嘿嘿怪笑又道:“就算萧大侠萧秋水现来,我尚拍魂也好像拍一只苍蝇一般,把他毒得个”

    就说到这,尚拍魂的脸色变了。

    变得十分诡异,似笑非笑。

    然后他的眼珠子“突、突”地掉了出来。

    鼻、耳、嘴都溢出了血。

    然后他全身骨头都似散了一般,都连接不起来似的,当然也撑不起他身体的重量,“哔”地瘫了下来,比邓归的躯体还瘫烂。

    没有叱喝,更没有风声。

    好像静如沙漠。

    更奇怪的,在这严冬之中,居然让人感觉有一丝熬闷之热。

    尚拍魂倒了下去后,就可以见到他后面站了个人。

    他身裁并不高大,眼神森冷,全身上下,都用一种蒙古式的装束,完全包里住。

    这时他慢慢收回手掌,发出时完全没有一丝风声,收同时才“刷”地一声。

    “刷”声响起时,他的手掌已完全像没出过一般,垂放在腿外,完全同复到自然状态。

    完全不浪费时间、生命、体力,甚至好似一只骆驼一般,在沙漠中,不必食物、喝水,也能撑过最可怕的大地,极热与极寒。

    这时方软跨已感觉到奇痒,他收敛心神,以功力压住,而他有听说过这个人,这人的装束:这人的作风、这人的出手……。

    这时他后面的少女已噪叫道:“爹”

    那汉子点了点头。忽然迅速地出手,熟悉地从尚拍魂尸体的衣襟摸出一件东西,快捷地拨开塞子,双指抓住方歌吟下颚,却不往口中倒进去,而是往他鼻孔一摆,方歌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蓬蓬”地喷起了那汉子手心的药物,散得一头一脸都是。

    奇怪的是,方歌吟立时觉得不痒了。

    那少女一脸关切之色,道:“爹,他救了我,那“鬼手毒王”,原本是想要牛头师兄……”想把经过情形,和盘说出,那汉子却点头切道:“我都知道了。”

    那汉子声音甚粗,但极是威严有力。

    这时又一阵衣袂之声,有四人前来。前一人是年长僧人,国字口脸,清色铁黑,鼻梁、额骨高耸,颈前念珠,呈火红色,牛头和尚惨叫之余,一见到他,全身发抖,咬破了唇,也不敢再叫。

    方歌吟于心不忍,道:“谢前辈救命之恩。……请前辈高抬贵手,也数了他罢。”

    那汉子冷哼一声,道:“饶不饶他,有长门上人在,我们都作不得主。”

    方歌吟斗然一悚。原来来者老僧是大名鼎鼎佛光寺的长门上人。只是长门上人向那汉子深深一揖,甚是恭谨,随即道:“牛头,你才下山,犯了多少戒了……”

    牛头大目淌泪,道:“徒儿┅”

    长门上人叹道:“我跟与车施主瞧见了,奶不必分辩。”说缓缓闭上双目。

    牛头和尚“扑”地跪下,长门上人旁边还有一名长脸和尚,忽也流下两行泪,猝然一掌劈下,就劈在牛头和尚天灵盖上,牛头和尚立时丧命。

    方歌吟又吃了一惊。长门上人又睁开双目。同那汉子指了一指方歌吟道:“可是此人?”

    那汉子冷哼一击,没有说话。在他背后也有两人,一人是中年美妇,浓眉凤目,身裁极是俏娆,配上藏式纱服,虽里全身,但仍婀娜多姿。另一女子甚是年轻,美而刚强,竟有几分与自己所救的少女酷似,不过一个柔弱,一个清张。一双大眼睛,不住往方歌吟身上瞟,忽然道:“看他样子,不像。”

    那原免的柔质少女也道:“他不可能会欺负小娥姊姊的。”

    那中年美妇冷哼一声道:“女孩儿家,懂得什么”两少女都住了口。

    两少女说话,那中年汉子似甚是不悦,缓缓解下脸纱,弥络胡虹,双目冷如闪电,盯住方歌吟。方歌吟犹如丈八金刚,摸不脑袋,听说桑小娥,忙道:“桑……桑姑娘她地怎么了?”

    那汉子自不理会他,道:“要不是我暗中观察,此人不似败类,我早把他杀了,替娥儿报仇。”方歌吟听得又是一震。两少女却似放下心头大石,笑逐颜开,欢欣莫已。

    长门上人观察片刻,如方歌吟心中大惑,有意释疑,当下道:“少侠姓方?”

    方歌吟他抢道:“晚辈方歌吟,拜见上人。”

    长门上人淡淡一笑道:“方少侠不必多礼,现下少侠已名震武林,据说还尽得宋大侠衣钵真传,不知确否?”

    方歌吟惶然道:“家师确悉艺相传,唯晚辈天资鲁钝,未得其中百一,深感悔对师门长辈。”

    长门上人一笑,口气已和缓得多了:“少侠能在短短数月内连败“铁狼银狐”、严浪羽、铁肩天音大师等,自有一番惊人艺业,不必过谦,若少侠真只有令师百一而已,那令师则不是天下独尊了?……少侠可见你眼前的人是谁?”

    方歌吟摇首。长门上人道:“这位出手救奶的,就是大名鼎鼎,扬威天下的“三正四奇”中“四奇”的“大漠仙掌”车占风车大侠,这位是他的夫人,亦是武林中有名的“瀚海青凤”旷湘霞,其余两位是他们掌上明珠。”

    长门上人向那弱质少女一引道:“车莹莹。”

    又向那清胜的少女一引道:“车晶晶。”

    微微一笑又道:“她们姊妹在江湖上,合为“塞外双灵”,也是大大有名。”

    方软吟逐一向他们见礼,车晶晶顽皮,“噗嗤”一笑,车莹莹则忙回礼,红了脸蛋儿。方歌吟仍是念桑小娥,忍不佳问道:“不知……不知桑姑娘……”

    车占风猛地喝了一声:“奶还好问她她已因你削发为尼了。”

    这一下犹如晴天霹雳,把方歌吟震呆当堂。雪又开始飘落,落到方歌吟身上、脸上,方歌吟全不知道。

    车莹莹见了不忍,轻轻地道:“我们受严伯伯之召唤,中原有事,故自塞外赶来。赶到少室一带,遇见小娥姊姊,和桓山雪华神尼的大师子妙意师姊一道,小娥姊姊神情憔悴,我们细问之下,才从妙意师姊口中知道……”

    车晶晶接口坚脆地说:“知道你欺负了小娥姊姊。妙意师姊也很不忿,私自托爹爹找你算帐,然后带小娥姊姊返恒山去了。”

    ┃方歌吟黯然。他听得桑小娥为他如此,一时方寸尽失,心头大乱,也不知解释。

    车莹莹一对可怜的眸子尽是问号,轻声道:“这是真的吗?”

    方歌吟苦笑一下,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车占风重重哼了一声,道:“方才我一直观察你,要不是见你所为,并非无行浪子,我早已出手宰了你。现在你要解释,也不必对我们说,自己赶上素女峰素月庵去吧”

    方歌吟心一凛。他眼见车占风出手,虽是成名前辈,但下手暗袭,不留余地,若是刚才自己对车莹莹稍有不敬,或与尚拍魂等同流合污,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车占风为人,甚是怪僻,他观察所得,方歌吟绝非无行浪子,也不欲知人隐私,只遣方歌吟去追桑小娥解释。无奈方歌吟心中凄然,暗忖:桑小娥既对自己伤心欲绝,也只好如此,才让她不再理睬自己,免得空留余恨。当下心意已决,道:“车伯伯,这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车占风瞳孔收缩,道:“奶不去?”

    方歌吟点点头。车晶晶禁不住骂道:“看你一表斯文,没料是负心无情的人小娥姊为奶这样,你尚且不去追还,你……奶是人不是?……”

    方歌吟木然。“瀚海青风”旷湘霞叹息道:“现下江湖中年少一辈,莫不是登徒子、负心郎,小娥这次真是看走了眼。”

    车占风目中已现杀机,方歌吟依样愕愕然。旷湘霞道:“你杀了他,也救不了小娥的伤心。且由他去罢,赶快告诉桑帮主,才是道理,或许有挽救之法。”

    车占风点头道,车晶晶瞪了他一眼,啐了一口,随父母行去,方歌吟却因旷湘霞最后几句话,听得大惑,心一惊:难道……难道桑小娥出了什么事,又跟自己有关?当下他叫道:“车伯伯,请留步”

    车占风等自不理他,施展轻功,迳自向前奔去,踏雪几无痕印。唯有车莹莹一面缓是一面回头,水莹莹的大眼向他瞟了瞟,又垂了下去,蚊似的细声道:“你┅你真不知道”

    方歌吟喊道:“知道什么?小娥她怎么了?”

    只听旷湘霞疾吆道:“莹儿,快跟上”

    车莹莹应了一声,举步急掠,方歌吟因男女有别,不敢阻拦,跑了几步,车莹莹停住,雪光映照下脸颊一片白,她咬了咬下唇道:“小娥姊姊……她为奶到恒山去削发为尼┅”

    说完她就往前奔去,车占风早已停了下来,不耐烦的回头等地,方歌吟一听之下,如风雪焦雷,一下子五音尽灭,五色齐消,人也好像埋入了千嚼万里的冰窖地底之中,耳边嗡嗡只有那一句话:为你……削发为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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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21 19:00:13 | 只看该作者
现血河车就在这时,天边,雪地,出现了八个移动的黑点,和一红色的方形。

    当他们看见时,八马长嘶,人立而起,已到了眼前,又飞驰而去。

    这瞬间稍纵即逝,血光大现。

    这就是天下闻名,血车一出,血河遍地的血河车这就是杀人无算,一旦获得,即成武功巅峰、权力极位的血河车这就是传说里有武功秘笈,以及世外狂人的武林狐子所在之处这就是使他家破人亡的血河车么?

    血河车上,是什么?

    方歌吟在这瞬息间,还惊疑不定。

    ***

    可是在这刹那间,桑书云、严苍茫的眼色已被血车映红,有一种说不出的神色。

    严若茫怒叱:“停下”

    如大鸟翻扑而起,一出手,一杖力劈而下这下力胜万钧,足可把一部疾驰中的马车劈为两半但是他人才拨起,杖未击下,已被怒马带起的劲风撞飞,忙一提气,歪歪斜斜掠了七尺,才把住桩子,倒抽了一口凉气。

    同时间桑书云也喝道:“留步”

    他有严苍茫在先,便不硬截,猛拨而起,斜落向马车中。

    马车一片黑暗,桑书云“嗤嗤嗤”发出三指,射入车中,以防万一,人如飞叶一般,掠入车内。

    这下马车奇快,已掠过方歌吟身前。

    桑书云的足尖离车沿仅半尺,忽见车内一片黑暗处,有一双明若冷月、亮如灼日、毒若蛇嫩狠如利剑的眼睛,冷冷地、冷冷地盯他。

    桑书云心下一惊,感觉到自己三指射出,如泥牛入海,就在这时,严苍茫又扑了上来。

    他人被疾马劲风撞开,但半瞬未停,又扑向车中,这身轻功,已够匪夷所思,就在这时,只听冷哼一声。

    这声冷哼,断冰切雪,比冰还寒,比雪还冷,同时间,车内卷出一道狂澜。

    狂澜打向严若茫,严苍茫叱喝一声,全力接掌,“砰”地一声,全身宛若卷入一道诡奇的风中,以及无匹的洪流中,人旋即带飞,撞向桑书云。

    桑书云这时足尖离车沿,不过三寸,就在这时,严苍茫撞向了他,他双掌一搭,想稳住情况,但是手指刚触及严苍茫的肩膀,便如落入泥沼之中,无处力,两人一齐被卷了出去。

    这下如电光火石,两人被车中人一掌迫落,人未到雪地上,血河车已驶出五十六丈外。

    就在这时,方歇吟发足一跃,把原来要对付严苍茫的锐力都发了出去,跃向车后。

    ──车上的人,是不是他杀父仇人?

    ──血河车是什么?

    ***

    血车过去,血河遍地。

    很少人能见血河车不动心,而登车者几无一不死。

    桑书云、严苍茫名列天下七大高手,但尚且为车中人一掌迫落,方歌吟对武学秘岌无野心,唯对血河车必复查明真相,不惜抢登。

    ──他,登不登得上车?

    ──车中人是谁?

    ***

    方歌吟足未沾车,突见一双凌厉、冷毒、锐利、狠辣的眼睛。

    方歌吟从未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睛:比蛇毒、比火热、比剑狠、比雪冷的眼光。

    仿佛动辄可以熔化一座冰山,静则雪封一座火山。

    方歌吟心中一凛,一股狂澜又涌出。

    方歌吟硬接,“九弧振日”。

    那人的劲力,一接之下,全然一空。“九弧振日”,无法发挥,方歌吟往后一挫几乎扑跌车下。但是方歌吟生性执拗,倔强耿直,眼看翻落,仍坚持重心,双足一钩,人往后跌,却仍然吊住双足,“呼”地一声又荡了回来。

    车中的人也似意想不到。他对桑书云、严苍茫二人,出手用了八成功力,但对方歌吟,以为他区区武林后辈,随便出手便足以致死,所以用了不到五成劲力,却不料方歌吟居然死硬不下车,削去强劲,又落入了车中。

    这血河车,百余年来,能得一入者,又天下有几?

    那人冷哼一声,道:“奶是谁?”

    方歌吟只见四周景物,不住飞掠,雪飘如疾,车后桑书云、严苍茫二人,不住吆喝追赶,但已越拖越远。他横剑当胸,那人冷声道:“哦……是宋自雪的门人?”

    方歌吟的金虹剑,在黜黯的车中,发出凌厉渗人的金芒,和车外惊心动魄的血光相映,真是触目惊心。八马齐嘶,飞驶无可挡阻,方歌吟仗一剑光寒,照出那人瘦削的脸型,刀锋剑芒一般的眼光,满头的白发,破旧的衣衫,不知其年龄,但见此人微带文气,却令人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彪悍。

    这种感觉就像你跟一只野兽,共处在一只关闭的笼子里。

    方歌吟不知此人是否武林中,名震天下,所向莫敌的“武林狐子”任狂──他心里有千百个问题想问。

    他道:“前辈”

    那人仰天沉思,喃喃道:“宋自雪、宋自选”突然手一展,身未动,却已到了车尾,一出手,抓住金虹剑。

    这等出手,使如闪电,方歌吟见所未见,几乎未及反应,那人已抓住金虹剑。

    金虹剑可断金切石,居然被这人一抓而获,方歌吟大惊,执紧剑锷不放。

    那人一拉,一股大力撞来,方歌吟运功相抗,被激得金星直冒,但仍不放剑,被那人一扯,往前跌趋而出,那人怒喝:“你放是不放”

    “卜”地一声,车沿已被人搭上,原来那人与方歌吟争夺间,血车因无人执向,已稍缓了一些。严苍茫的手已搭在车上,桑书云亦抢近车侧。

    那人怒叱道:“去”

    “砰”一股大力,方歌吟被飞激出丈远,但他仍死不弃剑,那人只好一放。方歌吟与金虹剑连人带身,在雪夜空中划出一道金色的虹,“叭”地远飞扑在雪地上。

    在半空间方歌吟只记起宋自雪的一句话:“天下没有人,能叫我弃剑,除非我死。他一跌在雪地上,桑书云稍缓一下,回头一看,就在这一看之下,他已看出方歌吟并非重伤,他的脚丝毫未停,但仅此一看刹那,已慢了严苍茫十几步。两人仍急追血河车。

    黑马前啸,血车飞驰,一白、一青,两条人影,讯快无伦地追去、远去?

    方歌吟趴在地上,一脸是血,他勉力抬起头来,只见血河车与桑书娄、严苍茫俱已远去,他想起来再追,亦已无及。

    那人攻来的内劲,依然在体内胸腔、腹部,乃至奇经百脉,都隐隐作痛,好一会才过去。

    风雪慢慢止了。

    他缓缓站起来,天下虽大,他却觉得无地可容。

    在被任狂震飞落车的刹那,他真以为自己死了,也情愿自己死了。

    可是他没有死。

    他觉得自己实在技不如人。

    ──可是他自己不知道,任狂在最后一拨之力,已运了九成,最后一激,更是十成功力,换作桑、严二人任其一,都接不下这一招,方歌吟的内力充沛,已在两人之上,方才接得下而未死。

    他茫茫地走,也不知道要走到那里去。

    然后他发现自己趴在的雪地前面,约七八尺远,有一部书。

    他当然觉得诧异,翻开来,只见几字笔劲若龙飞天之际的字:“方世侄如唔:

    太室古刹,世侄舍命救余,余甚感恩,唯无以图报,以减内心歉疚。今世侄仅数十日余生,皆由余起,余甚难安。余将数十年练功所得,尽录书中,并辟习武之捷径,汝按此练习,皆可在短暂时日内有大成。余望汝能在有生之日成为当世高手,纵死侠骨香,不负世上英……以汝天资,又得丹药之助,必能迅即有成……”

    方歌吟看毕,忖道:“人也将死了,名还有用么?只望天下苍生平安,父仇得报,小娥妹子安好,我就安心了。”心想,手还是翻阅下去。

    只见这书,的确都是长空神指桑书云的练功法门,要窍蹊径。其中以“长空神指”为主,轻功掌法为辅,方歌吟剑术一绝,内力丰厚,此书恰好补轻功、掌法方面之不足。

    这书敢情是桑书云本欲交于五大旗主等,救援方歌吟时交给他,岂知少林派实力宏厚,长空帮救出方歌吟,也十分狼狈,无法交予,是以桑书云亲自出来寻访,想亲交此书,后来血河车出现,桑书云全力追赶,只好把书留在雪地上,让方歌吟自行拾得。

    方歌吟苦笑一下,但是很快的又被书中所记载的习武要门所吸引,时皱眉苦思,时豁然而通,沉思把握不已。

    一个人还有七十天不到的生命,随时都可以死了,他会做什么?

    ──别人会怎么作,我们不知道。方歌吟却仍在练武。

    ***

    然生也有涯,学无涯……□□□初冬成了深冬,原来挂在枝头上的黄叶,今日已剩下了枯枝。

    又过了整整二十天了。

    方歌吟的生命,最多只剩下四十五个白昼,四十五个黑夜。

    ──他心,会怎么想?

    ***

    行行重行行。

    他在研究武学?饿了,就想办法猎些野食,或替人砍柴粗作,换些米饭充饥;困了,就睡,他的内息极强,故也不致风寒,睡时什么也不敢想。

    ──也不敢想明天会不会再起来。

    ──想了,又有什么用。

    ──反正该来的,还是要来的、会来的。

    他只觉得自己对武学,出奇的兴趣,很多可以触类旁通,但也可耗尽一生,穷研一技而不倦……可惜,他有限的生命,已不允许他再奢求下去,反而不断的争取时间,专心学习──学了又有何用?他没有想。

    ──也许在浩瀚的武学中,他才能忘却自己,忘却生命,忘却一切……他行行复行行。

    这日已进入了山西的中条山一带。

    ***

    中条山的解困关庙,是纪念三国时关羽的万代瞻仰而建的,关云长千里护姑嫂,温酒斩华容,桃园结义,坚守气节,天下人共仰之。

    关公虽威震华夏,义满干坤,但方歌吟他知历史史实的关羽,也有其刚负自用的一面。他来到中条山,已深冬了,他记得这就是昔日大侠萧秋水,初出道时首遇邱南顾的地方。

    他生平最是仰慕大侠萧秋水,所以对传说中萧秋水经过之地,莫不凭吊瞻仰一番,追回不已。

    中条山下,气势奇峻,壮丽雄伟,尤其日落皑雪,或晨曦映波,更令人迂怀莫胜。

    ──他剩下的时日,越是无多了。

    他徘徊踯躅在关庙印楼附近,昔年四十八名金人要劫“汉寿亭侯印”及“青龙偃月刀”时,萧秋水和邱南顾就在此处,同时间各打倒二十四人。

    ──可是大侠潇秋水而今安在?

    ──自从小时在日月乡,尚拍魂与严一重、董二绝、尉三迟、费四杀狙击萧秋水,结果董绝尉迟死,严重未出,侥幸得存,费杀重创而逃,尚拍魂被饶得一命。

    可是自此一役后,就未见过萧秋水了。

    ──但是那刹那间的相见,已使方歌吟对大侠萧秋水的形象,终生仰慕难忘。

    ──一丝月破云来,雷雨方过,白衣人救了个幼童,大步越林而去。……他想想,忽叱喝之声,依稀间有些熟悉,隐约自楼后传来。方歌吟听那声音,原本是穷凶极恶,斥责语调,却偏偏令方歌吟想起低声下气、胆怯心寒的求饶状貌。

    方歌吟心念一动,蹑足闪到柱后,这时雪虽停了,黄昏移近,景色在白昼将去,夜晚未至前,是特别幽暗的,到处都像蒙上了一层灰色的外衣。

    只见楼后果有三人,斥喝的人脸黄皮焦,但身裁高大,一双小眼珠子,黑少白多,却是不住溜动,五指如钓,随时都似想把别人的头皮扯下来,另两人一个是光头大和尚,另一个是全身黄衣的人,方歌吟封觉得好像在那见过,偏又想不起来。

    只听那脸黄皮焦的人露出黄牙咆哮道:“这一点小事,都要害怕你把那女子交给他,他才不防你,只要他一沾手,就要倒也,到时侯我们为所欲为,岂不快哉”

    方歌吟本见这三人既是相识,斥喝自是平常,本待自行离去,不听别人隐私,谁知这一话,吓了他一跳,好像又要害什么人似的,跟他童年时在日月乡的一个经验甚为相似,忙倾耳听下去。

    此刻他的功力,岂是昔日隆中那黄口小儿能北?他屏息不动,这三人自然发觉不到有人就在咫尺间。

    只听那中年和尚嗫嚅道:“我……我……他是名列“三正四奇”之一,万一发现,只怕”

    那脸黄皮焦的人目露凶光,喝道:“怕什么”

    中年和尚给这一吓,几不敢说话,半晌才敢说:“我怕打不过他……”

    那脸黄皮焦的人突然目露杀机。杀气一闪即过,他又闪动看那鳄鱼一般的眼睛,忽然谐笑道:“他那会怀疑到你身上哩。奶是五台佛光寺和尚,他认识的,怎会有所思疑?你剐了他,他还以为奶是他的佛祖呢。”

    方歌吟心中一惊。这三人要对付的显然是“三正四奇”中的人,问题是三正四奇中的谁?莫非是桑书云。

    还是……?听他们语气,又是奸计害人,不会是──善类,而这和尚,居然是佛光寺的僧人。

    要知佛光寺乃是名寺,始建于北魏孝文帝时,历史悠久,俗称“先有佛光,后有五台”。中唐时已经以彩塑精妙,佛相栩真闻名于世,至唐武宗灭法始全被毁去,旋又于唐大中十一年,女施主宁公遇施建大殿,佛光寺又香火繁盛起来,迄今不减。

    佛光寺是名寺,佛光寺的僧人,也以修行、道行闻名天下,却不料今日这名和尚,显然徘徊在魔佛之间,踌躇不知何从抉择。

    只见那和尚又期期艾艾的道:“我我们怎是他的对手?……”

    那脸黄皮焦的人知和尚已被说动,当下咭咭笑道:“放心二我们又不是明来,待会儿胜老大就会把那雌儿手到擒来,你假装救了她出来,交给他,他不疑有他,只要一沾到他这个宝贝女儿的身子……哈哈哈……那时就毒得像只病猫,任人打踢了,嘿嘿嘿”

    说到这,得意至极,阴笑起来。

    那和尚却操忧地道:“不成你在她身上下了毒,她岂不……不是”

    脸黄骨瘦的老者眼睛一转,霎了霎道:“不怕,我的毒,放在第一人身上,并无所害,问题是第二人一触,毒性即发……至于你那朝思夜想的雌儿嘛嘿嘿┅保管不伤毫发。”

    那和尚脸一红,道:“这我就放心了。”

    那黄衫人也插嘴道:“尚先生使毒,我跟他合作过,实在是毒中之神,他要毒池中的一条鱼,终不会毒到第二条去,你放心。”

    那脸黄皮焦的人又嘿嘿笑道:“你五台佛光寺的人,居然动了凡心,既然如此,便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她爸爸,得到了她,不是过瘾之至咭咭……”

    忽然脸色一沉,阴恻恻地道:“要是你反悔,长门上人知道,可不得了哩。”

    长门上人就是佛光寺的主持。那和尚吓得脸色都白了,忙不迭地道:“尚免生,这玩笑,万万开不得,开不得”

    那脸黄皮焦的人眨小眼,向和尚打量道:“那就要看你是不是跟我们开玩笑罗。”

    那和尚忙摇手幌首道:“绝不敢跟尚先生开玩笑。”

    那人奸笑道:“这样最好。”

    方歌吟在一旁,却听得热血上冲,头皮发炸。

    他忽然记得那黄衣人是谁了十年前,古隆中,日月乡,这黄衣人曾谋刺萧秋水不遂,与“青脸兽”腾雷,“红袍怪”邱瘦合力杀了沈悟非的“黄衫客”邓归。

    方歌吟他记得那皮黄脸黑的人是谁了他就是同样一群中,擒乡间小童,施毒其身,诱萧秋水触摸中毒的,后来又被萧秋水神威吓得跪地求饶的“鬼手毒王”尚拍魂。

    十年前这等人的行径,使方歌吟与沈耕云二人不顾性命,出手制止,无奈技不如人,几乎丧命,十年后的今天,没料又是遇了他们,正在这害前辈多人。

    方歌吟心中怒极,又为那和尚好色歹毒,十分气愤,正待出现之际,忽听有衣袂之声,虽十分迅速。但呼息很是浓重?方歌吟便隐身楼后,看个究竟。

    只听尚拍魂道:“来了。”要知方歌吟此刻武功,何等之高,放在尚拍魂未望见来人之前,已知有人掠至,故能及时离开。

    又听尚拍魂喜道:“腾老大果不负所望。”

    只见来人脸上一个青记,就算没青斑之处,也满脸煞青,背上还背了个人形的麻包袋子。正是十年前山中一战的“青脸兽”腾雷。

    腾雷放下人形包袱,嘴大口大口吐白烟,尚拍魂一拱手,招呼道:“尚先生,咱们又见面了。”

    尚拍魂笑道:“点子扎手吧?”

    腾雷笑道:“凭在下这点道行,要擒下三正四奇的后代,还办不到,不过……”

    腾雷的嘴脸有一种说不出的淫邪,掏出了一只看似欲飞的仙鹤,但鹤嘴一张一阖,可以从鹤尾吹气的小东西道:“这迷药,实是使得,这雌儿初出江湖,连防也没防。”

    那和尚急道:“滕兄没伤她吧?”

    腾雷一愣,随即怪笑道:“她是牛头师兄你心肝宝贝,我怎敢伤了?”解开布包的绳子,一翻开来,方歌吟远远看去,只见一瞑目女子,轮廓很深,鹅蛋脸,眼睫长,很是灵秀。方歌吟见不是桑小娥,才松了一口气。

    那牛头和尚一见,眼睛发出异光,喃喃自语,竟涨红了脸。尚拍魂咭咭笑道:

    “牛头,你本就不该做出家人,还念什么经”

    牛头和尚脸涨红得就像柿子一样,心惊胆战地道:“咱们……”

    尚拍魂忽然出手,凌空连点三下,那包袱竟蠢动了起来,原来尚拍魂已解开了那女子三处穴道,那女子已可以开目,但仍无法启口,亦不能动弹。

    方歌吟借雪光望去,那少女一脸凄惶之色,然十分臻秀小巧,叫人怜惜莫已。

    那牛头大师一见,竟呆在当前,说不下去。

    尚拍魂不耐地道:“要说快说,他就要来了”

    牛头和尚被这一喝,更加说不下去。好半晌才口吃的说出:“这……这样做┅做做做做不太太太好……好吧”

    尚拍魂脸色一沉,道:“有什么不好?我不这样做,这女子,你得了手?嘿嘿”

    牛头和尚吃力地道:“她她她张开了眼……认出了我们……怎怎生是好好?”

    腾怒道:“认出了我们又怎样?大不了把她做了”牛头被这一吓,一时又说不出话来。

    邓归却想到此刻要求到牛头,当下缓和道:“干完了这事,米已成饭,她认不认得你,又有何干系?”

    尚拍魂一面掏出了三个盒子,小心翼翼的打开,面赫然是三种颜色诡异的粉末,只听他阴笑道:“我要她能张开眼睛,又不能说话,这样她父亲更急,方才能得手。……我这三把药粉一撤下,再在你手中布防毒之药物,你在此等他来,说是救了他女儿,他一下马,把脉察看,则必死无疑。嘿嘿……”

    方歌吟望去,只见这女子水灵灵一双大眼,尽是泪水,方歌吟心中很是不忍,就想立即出来施援手。

    只听“青脸兽”腾雷忽问道:“这次尚先生可有十分把握?”

    尚拍魂冷笑道:“腾老大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邓归与滕雷结拜近二十载,心意自然相通,当下代接道:“十年前日月乡一次,曾失过手,尚先生还是小心为上……”

    尚拍魂截道:“十年前一役,对方是萧秋水,自然无法得手,但十年后今日┅”

    方歌吟一听,如此三人果乃是十年前罪魁祸首,再无疑问,正要出手,只听尚拍魂继纸道:“何况为了他对我们这干人的赶尽杀绝,严大哥和费四兄,两人至少也会来一个”

    方歌吟听得心神大震,他间关万里,为的就是要找杀父仇人费杀,而今居然在这儿?听到他的消息,如何不震撼。

    别种情形之下,或许方歌吟还能按捺得住,但而今乍闻仇人可能出现,一时间稍纵即逝,又失却消息,当下一步踏出,大喝一声道:“他们在那?”

    尚拍魂、腾雷、邓归及牛头和尚陡听一声暴喝,如焦雷乍响,都给吓了一大跳,以为那人来了,几要溜走,但瞥过一眼,才知是一青年小伙子,心中纳闷,又疑又怒,他们当然不认得这眼前的人就是十余年前他们毒倒用以诱害大侠萧秋水的牺牲者之一。

    尚拍魂首先恢复了镇定,怪笑道:“奶是谁?居然敢对我们嚷嚷。”这十几年来,尚拍魂用毒越发精奇,杀人更无算,年青一辈高手中,除了中、壮年的天龙大师、武当铁骨道人等之外,就连铁肩、严浪羽,也远非其之敌,所以他压根儿没把这──人看在眼。

    这次他要对付的敌手,是三正四奇中之一,极其利害,所以不得不提心吊胆。

    而今竟给一个小伙子唬了一下,外表虽不动声色,内心却大感没颜面,即刻动了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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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21 18:59:50 | 只看该作者
他醒来的时栗,整个世界,都是颠倒的。

    风,仍吹,雪,仍飘,大地,仍皑白……

    可是天在下地在上,雪在腰下飞飘、追落;风就在茫冥的夜空吹袭,可是天空,却在脚下的。

    难道这世界的一切,都已颠倒了吗?

    方歌吟不知道。天地冰寒,他体内却燥热无比,喉头一甜,呛出了一些血。

    ──他最后与那高大的金衣僧人对掌,只对了一掌,掌力已震伤了他的内脏。随后他又看见,辉煌巍峨,又古意非凡的一座古刹。倒悬的古刹。──飞檐在下后石阶在半空,屋顶在下,门槛在半天的寺庙。

    ……雪在夜空飘,夜空在脚下风在鞋尖上吹,树梢在足下……

    显然他是被倒吊在树上。

    方歌吟这才从蒙、模糊又仿佛的视觉中惊起:他还活他试运力道,想藉绑在足踝绳子之力,挺起身子,翻身上树,可是这又发觉无处力,暗自运气,又得悉“气海穴”被封。

    ──他原来是被封了穴道,被倒悬在一棵大树的丫上。这树看来也有千百年的历史了。还有一座汉阙。就在柏树附近,借雪光一映,隐约有两个倒看的力若万钧的刻字:天止。

    ──天至此止,人呢?

    方歌吟不禁想到自己稍纵即逝的生命,雪花轻轻落在他脸颊上,雪慢慢融化了,化作两行清泪,倒向他双眸流去。

    他觉得他生命即将过去。“三十五天后,随时发作可能致死,且绝无药可救”他已过了三十五天了,是随时便死的人了。这一刻死,还是下一刻?……

    然而这一刻,他想起轻衣曼妙的桑小娥,独步天下的宋自雪,敬慕仰止的宋雪宜,纵横万里的桑书云……

    ──他情愿此刻就死。──可惜又心愿未了。

    他想想,雪落落……忽然,极静的古刹,一声纵喝,跟几声兵器交击,又几声吆喝接火光冲天。

    有七处同时起火,转眼增至十八道。本来一处叱喝声,但而今交手处至少有十二方。

    ──火光映红了方歌吟的脸。──来的是谁?是什么人来?

    他还没死。虽然每时每刻每秒,都有可能死去。这是少林寺,究竟是何方神圣,有这天大的胆子,敢夜闯少林

    ──他做梦都想不到来人是为了救他的。

    □□□

    只听一个女音吆喝道:“在这了”声音极为熟悉。

    及“兵兵乓乓”几千兵刃相交,“刷刷”两柄飞刀,寒光一闪,竟贴方歌吟脸颊飞过。方歌吟本一心待死,但方才险被飞刀所射杀,不禁也惊出冷汗,有些啼笑皆非。只听那女音慌惶道:“失手,对不住。”

    又“兵呤乓乓”打了起来。方歌吟再听声音,心道好熟,失声叫:“叶三娘”

    “嗖”地又一柄飞刀,在黑暗与雪光中一闪,直打了过来,“刷”地射断了方歌吟倒吊的绳子,“仆”地方歌吟倒栽在雪中,要不是积雪太厚,方歌吟的脖子,定必扭伤。

    只听那女音喊道:“是我”一面又骂道:“兀那秃驴堂堂少林,可以这般用刑么?”

    跟叶三娘交手的人,似乎武功也很不俗,急忙分辩道:“胡说我们是把他倒吊起来,等苏醒之后再问罪……哎哟”

    好像是说话分心,被叶三娘趁机斩了一刀。只听叶三娘格格笑道:“不用问了,你洒家有罪。”

    那和尚大怒,却已招架不住,这时又来了两个和尚,缠战叶三娘。叶三娘挥舞双刀,边战边嚷:“辛老大,快通知小姐,方公子在这儿……”如此叫得了几声,东北面便有人急应道:“我马上过来。”猛听几声呼喝,一声:“照打”又“哎哟”、“哎哟”了几响,一人黑衣劲装,双眉斜飞入鬓,右手倒拎一支银笛,笛尖透露一枚利刃,转眼已伤了两名僧衣,身手俐落,全身如劲弩之矢,精悍无比,竟是那日庙前所遇的长空帮第三大旗主,青年儒雅的文士的牧阳春。

    牧阳春转眼伤了三名和尚,向方歌吟那儿冲来,目中尽是关怀之色,猛不料中,斜跃出来的一名和尚一记,被打得横跌几步,缠战起来,这和尚武功竟是不低,一时难分难解,牧阳春勉力叫道:“梅二哥、辛大哥,方少侠在这……”一口气竟接不下去。方歌吟脸埋在冰雪之中,但目观这干人如此舍身救己,不禁热血沸腾,热泪盈眶。

    缠斗牧阳春的和尚,正是铁树大师。方歌吟情知此僧犀利,想出言向牧阳春示警,又苦于穴道被封,无力叫喊。

    这时忽见雪地上,三人急掠而来,身法都是出奇的迅疾轻盈,都是几乎足不沾地。

    左边是一黄衣人,虽是身裁肥胖,但身形居然十分俐落,另右边一白衣人,腮帮子都是胡子,行动也十分快速。中间一人,身裁纤小,竟是女子

    方歌吟心念一动,人已至眼前,方歌吟忽觉温香扑鼻,一股细细的清香,比雪花还清纯的闻入鼻中,只听桑小娥悲声叫:“他……他怎么啦?……”

    梅醒非断喝一声,已与三四名扑近的僧人,对打了起来,只听辛深巷疾道:“快小姐……奶背他先走,我开道,梅老二护法,牧老三、三娘、曹老五断后,我们立刻就来”

    随后又几声兵刃交击。方歌吟苦于无法动弹,不知情形如何,忽觉身体一轻,已被人背了起来,只觉眼前所及,是似纱带一般束起的纤腰身,还有一束乌黑如瀑的秀发,鼻中所吸,是一股淡若幽兰的芬香,方歌吟几不敢见闻,生恐不敬,一颗心都砰砰乱跳,又十分感动,桑小娥竟不顾男女之嫌,如此背他逃遁。

    他心中暗叹一声,大丈夫顶天立地,而今却教一娇生惯养的女子扛走……转眼奔行愈来愈快,风雪越吹越劲,四周景物风驰电驶,如腾云驾雾,看不清楚,方歌吟因重伤未愈,一口呼息,被急风劲雪所窒,十分难受,但忆起当日“快意楼”初会桑小娥的情景,和今日一比,心头又旖旎无比。

    如此奔行了一段路,桑小娥放下了他,坐在盖雪的石上,背靠大树,回身戒备,张望远眺,方歌吟见她纤小的衣袂,为自己而如此张惶,心中更是怜惜不已。

    只见西南面,隐有火光,雪地上,仿佛那儿有什么天谴,正在进行,方歌吟几疑自己不是从那先被救出来的。雪地无望,方歌吟忽然觉得很孤寞。

    桑小娥缓缓回首。她已知道没有追兵。但偌大雪地中,偌静雪夜,也不知开始那一句话是好。

    忽然她小手按嘴,轻呼失声道:“哦,还没解你穴道……”便急急过去解,细看之下,方歌吟脸呈赤金,显然伤势不轻,而被封穴道又是“气海”,不禁羞了起来,飞红了耳根,有些迟疑。

    方歌吟苦笑,本说不必,桑小娥忽然做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一咬下唇,双指疾点,解开了方歌吟的“气海穴”,方歌吟只觉血气一冲,翻涌一阵,他的内息奇强,很快脸色又恢复了原状。

    只见桑小娥飞快地站起来,背对他,征征的望雪景,也不知想些什么,边耳背都红通通的,手指更藏在袖。

    方歌吟心中温柔起来,忍不住轻轻叫:“桑……桑姑娘。”

    桑小娥没有回头,像蚊子一般细声应:“嗯?”

    方歌吟艰难地道:“多多谢奶桑小娥隔了半晌,才道:“你伤重么?”

    方歌吟忙道:“不重不重。”

    桑小娥忽“噗嗤”一笑。在雪夜中犹如春花,令人心中一暖。

    只见她回过头来,仍然别过了脸,满腮含笑,仍然不看方歌吟,笑道:“你……你好呆……”

    方歌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痴痴看她雪中单薄的倩影,竟真的呆了。

    猛听几声吆喝,又隐约传来。桑小娥脸色一变,踞起脚尖,顺风张了张,急道:

    “我们走”

    方歌吟不禁问:“到那里去?”

    桑小娥道:“嵩阳书院。”

    方歌吟知道来敌非同小可,自己又重伤未愈,当下急行几步,忽觉胸肺一疼,如万针穿心,捂胸屈身,居然在大雪夜中,黄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桑小娥一见,关切地问:“怎么了?”便把手要来扶。方歌吟只觉那冰冷与软若无骨的手放到了自己臂下,心头卸是一热,禁不住道:“没事。”长吸一口气,昂然向前行去,唯桑小娥再放心不下,一路扶住。

    走得了一段路,两人回望,只见体白的积雪上,两行足印,相伴相随,两行粗润平大,另两行款款细细,在天茫地白下,是唯一两相伴随的东西。猛地枝上寒鸦“呀”地鸣了一声。

    方歌吟沉思默默,也不知是想些什么。

    桑小娥婉然微笑,蛾眉低颦,一直没有抬头。

    雪静静的下,大地静寂无声,像恋爱那么欢愉的雪花,飘,却是冰的。

    ●●●“崇阳书院”的飞起一角,已在雪花的前方。

    桑小娥微然一笑,无限温婉:“你伤……好了吗?”

    伤怎么会在那末短的时间好了呢。桑小娥重覆问这句话,只不过这句话是她最关心的。方歌吟的伤当然没有好,但是他内力奇强,当然会好得很快。他最深伤的,是在心。

    嵩阳书院幽寂。这是四大书院之一,程子就在此地讲学。嵩阳书院与推阳、白麓、岳麓并称四大书院,名闻天下。寒冬没有书声朗朗。

    方歌吟没有说话。

    桑小娥有些讶诧。这男孩子,曾不顾一切,排除一切,来见她、来救她,令她深心感动。在“快意楼”的初见时,她没有把他放在眼,可是以他当时低微的武功,仍救了她。她自小崇敬父亲口中所述的快意恩仇,长歌铗武的宋自雪。而这男子就以宋自雪的形态出现,救了她。在那长安的阳光中,这人竟似天神一般。

    以后在树林的救援,她外表没事,心却已起伏不已。再下来在洛水渡的同舟,他又以出奇激迫的神功,救自己于恶僧掌下,又在船弦上,为自己击落淫恶无行的严浪羽于江中。而上次在少林寺中,自己被僧人所擒,正羞怒莫已,而来回的都是充耳不闻的如木头般的僧人,吃的是素菜,听的是木鱼,那群和尚就当她是一具活尸般来超度……然而他却来了……在雪中,冒死救自己出去。……桑小娥想,红了脸,不经意了。

    方歌吟还是没有说话。

    桑小娥又说:“你伤方歌吟忽然切道:“不重。”

    桑小娥觉得方歇吟的语音竟如此重,她愕然。方歌吟忽又道:“我救过奶,奶也救过我,我们扯平了,对不?”

    桑小娥脸色乍白,不由自己。退了两步,莹莹的眸都是泪光。

    但她没有哭出来。

    方歌吟冷笑一声又道:“我们彼此扯平了,那奶现在跟我干吗?”

    桑小娥盯力歌吟,好像从未认识这个人。

    方歌吟继续说话,他的眼望雪,如同断冰切雪。

    “男女授受不亲,奶请回吧。”

    桑小娥愣在那,移了两步,忽然回望,两行清泪,挂在额上,她看力歌吟,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在报复?……报复我开始跟你在一起时,看不起奶的态度?”

    方歌吟没有答。

    桑小娥缓缓返身,走了几步,雪又大了,她纤弱的双肩一阵抽搐,忽然加快脚步,往大风大雪奔去。

    ***

    他缓缓松开了紧捏的手,手心已箍得四个弯弯的血痕,深入骨髓,就像是四道染血的缺了的月。

    ***

    他为什么要那样难道是为了报复吗?

    为了报复当日自己对他的不屑?报复自己昔日曾击败过他?报复自己有个有名的父亲,热闹的帮派,而他,却是孤零零一个人……可是她又为什么伤心。

    她是天之骄女,生平未曾钟情过什么人来,多少武林大豪、江湖新秀,显赫的家世,来求亲的文官武将,不知凡几,她都未曾看上一眼……她父亲捧须呵呵笑,一切且由得她……可是她为什么竟把一线款款深情,系在这无情浪子的身上┅天啊为什么给我失望,给我如许无望的打击?──桑小娥在雪地上疾行,眼泪已冻成了冰。

    ***

    他渐渐放开了紧咬的唇,下唇两列齿印,都冒出了鲜血珠子,就似情人的心,特别热烈,血,也特别红。

    ***

    桑小娥在雪地上狂奔,激烈的心已冻成了冰。──天啊为什么要这样?雪啊你下得好狠他说那些话,究竟为了什么?

    难道自己的姿色、家世,还配不上他么?

    自己对他虽一直不假颜色,但心……她一直不知怎样对人好,这次真的要对人好,可是对方却拒绝了──我真想杀了你、杀了你难道他有妻室?或已有了盟约?

    可是他又为什么要那样看我,那么痴,那么呆,那么傻?……他为什么要那末说?

    ***

    他抬头望星,星很亮,在雪花中,不易看得出来,下雪时也有星光,星光自那天的尽头,寂寞地闪亮。

    ***

    桑小娥决定要回头,问他为什么要那么说,可是她就在那时晕了过去。

    ***

    他缓缓解开了剑,拨了出来,放在膝上,忽然胸口一疼,喉头一甜:呛出了血,血吐在剑身上,血染了长剑,但随而剑又清亮起来,血流落雪地上。剑是好剑,雪是白雪,血血红。

    ***

    桑小娥悠悠转醒时,发现替她推拿的,是一名女尼。她认识她。她不禁呼起来□□□方歌吟凝注他膝上的剑,地上的血,想起他百日的生命,他不得不如此做。

    他唯有伤了桑小娥的心──她显然还不知道自己仅有七十天不到的生命。

    他要让她忘了他。

    而他永不能忘记她。

    死也不能。

    所以他继绩咳血。

    ***

    血,是因内伤而流,还是心伤而流?

    伤身的血流可止,伤心的血流止不止?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一种很奇怪的声音,一丝丝的响起。

    可是在响起时,那声音已到了他面前。

    他猛抬头,就见到雪地,一个白袍人,有一张豪放的脸,却用狡狐一般的眼睛盯他。

    他只觉得寒意自地上陡升而起,怒火却似从心狂喷而出。

    那人冷毒地问:“奶还未死?”

    方歌吟虽然已愤怒得恨不得冲出去杀了他,但依然似钉子一般立于雪地上,心有一团火,恨不得烧毁了对方,但仍冷冷的盯他。

    这人就是东海劫余岛岛主,严苍茫。

    严苍茫冷笑道:“三十五天已过,你随时都要死了。”

    方歌吟冷冷地看他,冷如雪光。

    严苍茫笑笑又道:“这几日,听说血河车在嵩山一带出现过,长空帮却将这布署得天罗地网一般,与少林一脉,剑拨弩张,很是紧张……”

    方歌吟微晒道:“你告诉我这些作甚?”

    严苍茫目光闪动:“你和桑书云,关系匪浅,也许他是想把他女儿……哈哈”

    严苍茫干笑两声又道:“血河车将会在那出现,你想必知道。近日来我已逮三个长空帮的人,切他们耳朵,割他们的肉,他们都说不上来,想必不知。奶是桑书云亲信,定必知晓方歌哈勃然大怒:“我纵知道,也是不说”

    严苍茫深沉地道:“那你不用等了。”

    方歌时问:“等什么?”

    严苍茫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道:“等死。你现在就可以死了。”说踏前了一步。

    风是往严苍茫正面刮来。

    衣袂本是顺风翻飞。

    就在严苍茫踏前一步之际,一切都忽然改变了。

    严苍茫的衣袂,像铁蹦一般,反而是向逆风飞扬。

    向方歌吟处激荡。

    他真气已聚,元气已蓄,准备先把方歌吟击杀于掌下。

    方歌吟没有动,在这样一等一的高手面前,任何妄动,都足致命。

    他也是暗暗运气。这一运气,全身功力,骤然冲起,竟远比想像中来得可怕,整个人几乎轻杨飞起。

    原来他得服“百日十龙丸”,增进十倍功力,唯不识运用,至多不过一半是实力,其余俱是散劲。而今在少林受伤,内创甚重,己身功力自然疗伤,反而使陡增,功力与原有之功力合一,达致了运用自如的境界。

    再加上他这一次闯少林,与天下武学正宗比斗,“武学秘岌”与宋雪宜的传授,全都活用了起来,这下子精、气、神之强盛,真是无可匹比。

    严苍茫一见,目中杀气大现。

    他仅见过方歌吟三次,但每次都感觉到这青年武功精进,一次比一次强,而自己还是个始作俑者,今日不杀之,恐怕日后会是强敌。

    ──幸亏他活不长了。

    ──但在争夺血河车期间,何必多了这样一个敌人?

    ──不如现在就杀了他。

    严苍茫阴阴一笑,忽然脸色大变,方歌吟忽觉背后“卜”地一声轻响,连忙回头,只见一长衫青袍,脸带微忧,嘴含淡笑的人,就站在他后面,长衫腊腊飞飘,如同长须,十分神来,竟看不出年龄是中年或老年。

    方歌吟一见,立刻作揖,唤道:“桑帮主。”

    桑书云一笑,眼尽是关切的神色:“别来可好?”

    方歌吟苦笑一下,桑书云又道:“五色旗主去援,是迟了一些,为了小女,你吃苦了。”

    方歌吟凛然一惊,原来安排少林寺中相救,是桑书云一力策划,不惜为救自己,把长空帮实力牵制少林实力,对自己实大恩大德;严苍茫卸不知个中原因,以为长空帮为布署夺取血河车而来。

    但是严苍茫更惊。

    他本来想趁四野无人,杀了方歌吟再说,却不料来了桑书云,而今是二对一的局面,他与方歌吟交过手,此人已渐成劲敌,加上桑书云的武功,本就与他伯仲之间,若不使诈,根本取胜无从,而桑书云上过一次当,当然学乖,他那一套奇术,只怕生不了效。

    可是他又不能退。

    他即刻堆起笑脸,道:“哈哈古刹一别,桑兄可好?小弟一时意气,误伤桑兄,但私下对桑兄武功,嘟十分佩服。”

    桑书云淡淡笑道:“大室一别,蒙兄台所赐良多这位小兄弟英年气壮,正是锦绣前程,却为兄台逼服丹药,难以久活,而今严兄还要杀人灭口么?”

    严苍茫持杖变色道:“桑帮主,你想怎样?”

    桑书云冷笑道:“也没想怎样,只不过也要你同样。”

    严苍茫瞳孔收缩,说:“什么同样?”

    桑书云道:“跟他一样,吃下“百日十龙丸”。”

    严苍茫知今日难有好了断,当即翻脸道:“你们想以多胜寡么我严苍茫可不怕”

    两人没有动,但气氛忽然绷紧。

    风吹的凄厉,也忽似变了方向。

    严苍茫与桑书云面对而立,但是劲风所及,两人衣袂,都贴身向后扯飞。

    两人眉须飘飞。

    就在这时,空漠的雪地上,远处传来两声隐约的马嘶。

    马嘶在远处,但是如针椎利入耳鼓。

    然后是隐约的蹄声,又骤然增强,如来自地狱的轮车,带一种惊心动魄的风雷之声,排山倒海而来。

    桑书云、严苍茫两人架式顿松,相顾变色,远眺失声:“血河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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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21 18:59:30 | 只看该作者
未变初衷

    三月十七日晚上的会议中,神州出版社通过了议案,决定要出版我的武侠小说:“血河车”故事系列,即“大宗师”、“逍遥游”、“养生主”、“人间世”四本一套全集,联同近日出版的“神州奇侠”故事系列:“剑气长江”、“两广豪杰”、“江山如画”、“英雄好汉”、“闯荡江湖”、“神州无敌”、“寂寞高手”、“天下有雪”八本一套全集,共出版了我十二部的武侠小说。为了这十二部武侠小说,真可以说是多灾多难。可是这十二本小说依然如同炼火过后的宝刀,终于出鞘了,虽仍自身未修,可是大火煎熬、冷水浸寒、用钢钳夹,用铁打,并没有把它敲折击断,反而使它能紫电穿云,摧金碎石!

    这的确是熬炼:好像武侠小说里的人物,饱历了许多辛酸悲苦,才有吐气扬眉底一日。这段日子,我没有出来交际应酬,婉拒了许多真挚邀约、演讲、座谈、会议,为的是深思自省,抱着“临大难宜静,处大事宜简”的心情,故总统蒋公的训示:“处变不惊”,来逐件应付,等尘埃落定。这些打击来自内内外外,形形色色,生平待人不薄,但恩将仇报者多,无辜戕害者更不少。但是我只是继续存在,也不图什么复誉妄言,只是肯定了我们屹立就是我的胜利。绞尽脑汁、花尽心血、设计陷害、引以窃喜的人,实在不明白我因何并不心如槁灰,反而活得安翔怡荡,万里一空!

    以前有段日子,就是一天写一篇散文,后来因欠武侠小说稿债欠下近二百五十万字,所以才中辍,而这一段日子来,却是一天至少三个“连根拔起”式的打击,居然也给我渡过来了。奇怪的是,我渐渐视这种打击为我生命中必须历炼之过程,宛若登毕造极的决心者必须经过翻山越岭之磨难。我记得朱炎先生在“苦涩的成长”里说过一句话:“……在阅读某人的传记时,笔者所特别注意的,不是他那些显赫的事功,而是他承受挫折,迎接挑战的勇气。”我深以为然。今日在神州里之所以生变节、反目向者,其根由乃失去自信、信人,在人生的坎坷历程里据然否定了自己,而一时无所适从,故自傍徨、失落的桎梏里,变作攻击自己恐惧的前身,并将之拟作敌人的假象:这种心态已够可悲的了,其实又何复加以谴责、怨尤?只要立定我们的脚步,不旋踵即能证实自己,渡过危难,且视挫折为自己成长的左右手!小山胜清曾写下迷惑于抉择、甚至遇到强大阻力以致放弃原则而气馁的人一段这样的文字:

    人们常驾着双马驰骋于人生旅途上。清醒不迷时,端赖两马能比肩齐步而驱,但一旦到了歧路,两马如或背道而驰,左手?右手?御者困惑,见者惊心,而未知孰可?

    而今见背义弃信者如中裂的景象,真是触目心惊,且寄于深切之同情。又庆幸我们这些未变初衷的决斗者,在风雨交加的无情长路上,依然纵僵骋驰,继续恪守我们兵刃铁石般的“执善而从”。

    香港读者钟德强先生以广东歌:“愿与你、尽一杯,聚与散,记心间,毋忘情义,长存浩气,日后再相知未晚。”相和我书中的:“情与义,值千金,刀山去地狱去有何憾。”。如今我要交代的还是两首广东歌的歌词:“持剑卫道,刀山火海我愿到,剑光中判善恶,誓要将奸讨;投身化剑,千古悲哀我独抱,我心中满热血,无情利剑断情路。”是此刻的心境,并希望能早日转化成:“常为侠客羡慕,剑道至高,内心中感爱念,价值更高,恨偏偏得不到,我心底爱慕,愿得知心爱伴,忘剑道。”前者是“一剑镇神扛7b”中撷录的,后者是“无敌是寂寞”中的歌词,皆为顾嘉辉曲,江羽词。“血河车”故事系列中,方歌吟初求“快意恩仇”,后求“生要能尽欢,死亦能无憾”;至于“神州奇侠”故事系列,萧秋水初意“闯荡江湖”、“神州无敌”,到最后也不过是“寂寞高手”、“天下有雪”。一个人若生而无欢,死而有憾,佯作忘情,充作无情他本身已移痛苦了,又何必再咄咄相迫?至于未忘初衷不负初衷的我们,眼前尽是万里晴空啊!

    温瑞安稿于民国六十九年三月十九日

    “神州”与“长河”榷商版权事宜妥定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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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21 18:59:16 | 只看该作者
方歌吟呆了一呆,飞掠出去,一把抓住桑小娥,往外疾奔。

    十八僧人,至少有一半振衣欲追。

    天音卸微弱地道:“不要……追了……他剑下留了……情……”

    僧人又伏了下来,天音叹息,翻无神的怪眼:“宋自雪当年,也……也不过如此。”

    铁花恨声道:“少林寺岂容人随便来去!”

    铁树犹不甘心:“让弟子去抓他回来!”

    铁心却冷冷地道:“我看不用了。”

    天音也渭叹道:“只怕真的不用了……我来了,廿四位护法已在寺门布署……”

    铁花、铁树、铁心的眼神,就如见方歌吟的尸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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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廿四护法不是谁,就是达摩堂下廿四名高僧,世称廿四罗汉。

    廿四罗汉阵,几与少林寺齐名。

    若不逢大敌当前,这廿四名守护尊者,也不轻易出动。

    达摩堂正是天龙大师管辖的。

    天龙无疑是极端骄傲的人,他的武功直追师兄天象,管的事也不多,但每一插手,必定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情。

    现下钟声舒慢,如雪花轻飘。

    但杀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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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气如在弦之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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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歌吟执住桑小娥的手,几乎脚不沾地的掠了出去。

    桑小娥的手好冰。

    她没有拒绝方歌吟的拉手,只是本能的缩了缩,然后放心的给他执住,两人在雪地上,掠过一幢庙宇,又一幢庙宇。

    她没有逃难的感觉。

    他也没有。

    他在苍茫眨寒的雪意中,竟泛有一一种幸福的感觉。

    他真希望永远不要掠出去,永远也不要有人来。

    所以他一直没有找到原路。

    可是当他找到原路同时也是唯一的退路时,都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山寺门前已有二十四个人,黄袍红衿,动也不动,默立在雪地上,好像禅定了一般。

    他们倒抽出去的空气,竟被逼了回来。

    是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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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气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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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廿四个僧人,头顶好像地上的雪,一般光亮。

    这二十四个达摩堂高手,无疑是少林寺中的精英。

    方歌吟放开了桑小娥的手,那时桑小娥又开始发冰。

    这廿四个僧人,还是没有动。

    方歌吟大步踏了出去,为了桑小娥,他一定要奋斗下去。

    这廿四个僧人好像没看见他走出来一般。

    方歌吟清了清嗓子道:“诸位前辈,在下误闯少林,冒渎圣地,罪该万死,唯求让在下一了心愿,送这位姑娘回返长空帮后,即归此听凭发落,愿受宰割,决不尤怨!”

    最后几个字,说的斩钉截铁,似断冰切雪一般。桑小娥水灵灵的眼睛凝住他,泪水欲坠。

    少林廿四僧,连头也没有抬。

    方歌吟扑前一步,大声道:“你们现在要杀我也行,只求网开一面,让这位姑娘回去。”

    廿四名高僧,好似全然听不见似的。

    寂静。

    静寂如最震耳欲聋,反击方歌吟。

    方歌吟受不了。

    他想冲过去,却因桑小娥感动的眼神而站住,终于他再大声运功呐喊道:“我只求你们,你们放她回去。”

    少林僧人,纹风未动。

    桑小娥忽然说话,语音冰雪般明断:“不要求他们。”

    “要死,我们……”

    “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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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歌吟听了这句话,一切都无惧了。

    生要能尽欢,死要能无憾。

    无憾就好,还求什么?

    但他还是要桑小娥能活。

    冰封雪锁,有一天,还是有雪融的时候。

    那时桑小娥还是会坐在枝头,像自己再遇见她的时候,春日里,小小的摇荡┅┅

    方歌吟一扶桑小娥的心肩,轻声道:“我断后,奶先走。”

    他们走出了几步,桑小娥回首,脸色凄怨,方歌吟这一眼,真是砰然心动;天下风雪正大。

    就在这时,廿四个黄衣僧人中,前面两人,头不抬,一扬手,凌空拍出。

    方歌吟、桑小娥离廿四僧足有七八丈远,一扬手之下,方、桑左右跃开,“砰、砰”二声,他们身后的黑色坚实寺门,飞了出去,直飞入寺内大殿,好久才“崩、崩”二声落了下来。

    方歌吟觉得头上一阵凉风飒飒的,桑小娥鬓发如瀑布般激扬向后,这种掌力,简直摧打了他们心里的勇气。

    他们刚伏下,又站起,想跃近在一起,但正如背后的寺门,被打得离了栓,飞了出去,分散了。

    他们立刻被围住,团团围住,一圈十二人。

    黄衣和尚在白皑皑的雪地上急走,方歌吟只觉目为之眩。

    可是他更急,金虹剑不住斩杀。

    他杀红了眼。

    因为他知道桑小娥绝不是那十二人的对手,甚至以一战一,桑小娥都有危险。

    他一定得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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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他冲不出去。

    这个阵势,本就没有人能冲得过去的。

    但包围方歌吟的毕竟只有十二人,原来数字的一半。

    方歌吟连使“开道斩蛇”、“开天辟地”、“天河倒泻”,还是闯不出去。

    一人扑近,打了方歌吟一掌。

    这时桑小娥在那返发出一声惊呼。

    方歌吟看过去,僧衣幌动,他看不到她。

    他一口血就喷出去,吐得打他一掌的人一脸都是。

    那人怆惶身退。

    方歌吟回身一剑,“天羽剑法”最杀的一招,“血踪万里”。

    两苹手指飞出,方歌吟又中了一掌,但他已藉势冲入那战团。

    他冲进去的时候,桑小娥脸白如雪,闭上美目,睫毛在白哲的脸上,她昏了过去。

    方歌吟一手扶住,他眼都红了。

    他来不及看桑小娥的伤,但桑小娥不能死。

    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

    方歌吟发出一声悲嚎,廿四个僧人,一齐旋转围住了他。

    这大阵一合就是“廿四罗汉阵”,便无人能破。

    但方歌吟却豁出了性命,就在廿四僧阵将合未合前,发出了“仰天长啸”。

    廿四僧中,本就有人受了伤。

    何况方歌跨已拼红了眼睛,拼乱了散发,拼红了衣衫。

    廿四僧毕竟是出家人,见如此疯狂的血人,心头暗惊,居然给方歌吟杀开一条血路。

    雪路无尽。

    方歌吟还是走不掉。

    他左手抱桑小娥,右手持剑,身法展动不便,他眼角已瞥见廿四僧衣袂闪动,又左右包抄了过来。

    他拼命的奔逃:不能再被包围,不能!

    再被包围则唯有死。

    他死不要紧桑小娥不能死!

    风狂吼,雪怒飞,他左右事物急掠而过,他提一口气,发足狂奔。

    “嗖”、“嗖”二声,左右有两个僧人越过了他。

    回身,伸手一栏,方歌吟却在千钧一发间弯了过去,往侧的方向狂奔。

    就在这时,背后陡起一道急风。

    这一道掌力,犹比开始那两道遥劈寺门的强。

    方歌吟一低首,身体与地面几成平行,怀抱桑小娥,“呼”地一声,狂澜自头巾上掠了过去。

    方卧吟却丝毫没有停止,也没有减缓速度,那人又被抛在后头。

    这时背后又响起一个脚步声起先是三个,后来这人越过了其他两人,欲后步声变成了拳风。

    拳风如急弩之声。

    方歌吟头都没有回。

    他不能回头。

    他不能停。

    “砰”地,拳头仅差两寸,便击中了他但拳风依然打中了他背心。

    方歌吟吐气扬声,喷了一口血血降酒在自己身上,因为他已经窜过了血落的地方。可是风雪遍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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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侯,前面忽然出现两个人。

    方歌吟只知道不能给他们拦住,金虹一划,便待硬闯,忽见这两人不是和尚。

    前面一人,一身白衣劲装,额系白巾,竟是辛深巷。

    方歌吟心头一舒,乍听另一女音叱道:“人给我!”

    叶三娘!

    这时三柄飞刀,已掠过了他头顶,往后打到。

    背后几声怒叱,一人负痛怪叫。

    果然是叶三娘的飞刀。

    叶三娘打出飞刀,飞窜过来,已接过桑小娥,抛下一句:“你自己小心!”返身就窜。

    僧人怒喝,出手,辛深巷尾随叶三娘而遁,一面发出暗器,牵制住廿四罗汉的去势,一面向方歌吟抛下一句:“挺住且我们会回来的!”

    方歌吟心头一热,大声道:“别管我,保护桑姑娘,这里我来料理。”

    这时风狂雪大,叶三娘当先,辛深巷断后,转眼已走得无影无踪,方歌吟横剑回身,只见尚有十六名僧人,其他不是负伤,便是留下来照顾伤者,或回报寺中。

    少林巍峨的建筑苍宏,在远处。

    钟声急急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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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歌吟不怕:因为他已没有了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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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僧人都纷纷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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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名僧袍染血的僧人怒道:“就是他,杀伤我们多人……”

    另一名受了轻伤的僧人道:“逮住他就好!”

    一名年纪较大的僧人沉声道:“他毁损了我们寺中不少东西!”

    众僧七嘴八舌,都当他是罪魁祸首,对桑小娥等之远去也不再追,只要把他围住就好。

    方歌吟嘴角溢血,苦笑道:“在下私闯少林,确属误会……”

    他的话未说完,五六名僧人便已动了手。

    还手还是不还手?

    反正他只有七十日不到的生命,又何必作困兽之斗?

    但他父仇未报。

    还有桑小娥的生死安危?

    他怀抱桑小娥,一颗心虽是狂热的,但所触及的躯体是冰的。

    他还想再看她只要她真的没事、他才能瞑目。

    莫名其妙的死在这里,他不瞑目。

    何况,他还没弄清楚洛水渡中那假冒铁肩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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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歌吟决定抵抗,决定逃。

    他在恍错间,先手已失,连闪避也来不及。

    其他武学中,更来不及天羽剑法够快,却没有守势。

    一支剑如何抵挡七八苹手。

    方歌吟把剑一横,稳若泰山,神情远眺,彷佛遥瞻海天一线。

    正是“海天一线”。

    那五六名僧人,大吃一惊,那看似普普通通、随随便便的一剑,居然无瑕可袭,他们的拳头,再打下去。等于是自动把拳头送上剑锋。

    他们只好缩手。

    方歌吟连人带剑“长虹贯日”,“啸”地冲破一个缺口,无人敢攫其锋。

    他发足狂奔,背后有人呼喝、怒叱,纷纷追赶、出手。

    两名僧人,已迅速贴近,他们无疑在少林中学习轻功的,其中一个,还是“虎爪功”的高手。

    那僧人一爪抓下来,如破空的五道流星呼哨。

    方歌吟猛一吸气,长身一纵,那一爪“嘶”地一声,趴在他肩头上,方歌吟发力一标,肩膀一块肉,竟血淋淋的被撕了下来。

    方歌吟吃痛,但头也不回,一招“血踪万里”就发了出去。

    “天羽廿四式”中杀气最大的一招。

    背后一声惨嚎,那僧人所负的伤,绝不在他肩上之伤之下。

    另一个僧人,因要扶持伤者口而且也惧骇于方歌吟的剑势,居然没再追赶。

    雪地茫茫,方歌吟还是可以冲得出去。

    就在这时,只听背后追逐的声音都静止了。

    只剩下一个很远很远的衣袂之声。

    忽然那衣袂之声增强了,转眼间已到了方歌吟背后。

    方歌吟还是没有回头。

    那衣袂之声宛若龙腾。

    只听背后的四五个僧人欢呼道:“掌门师弟来棉!”

    方歌吟一震:天龙……

    这时“呼”地一声,一金衣僧人已越过他头顶,猛回身,一掌回拍、掌心赤红……

    方歌吟往前疾射之势,已无法闪躲,只好硬挨一掌,“砰”地一声,那人震开,方歌吟猛地一噎,只觉天旋地转,原来的几道伤势,一起发作……

    他只觉眼前发黑,心道:也好,反正桑小娥已走了……还没想得下去,只见蒙隆间雪白天苍,呼啸之声不绝于耳,有人喜喊:“倒也、倒也。”然后一个金衣人影一闪,幌动不已……

    天地那末大,却似没有他方歌吟容身之地。

    他终于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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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21 18:58:54 | 只看该作者
以武功而论,方歌吟不但天生聪悟,且尽得祝幽、方常天悉心相授,更重要的,还有一代异人宋自雪舍命相传,武功造诣,早不在少林天象首徙铁肩之下,再加上近日宋雪宜的奇门杂学,四大绝招的相授,以及一颗“百日十龙丸”,早已弥补方歌吟内力之不足,武功已远胜铁肩大师。

    开始十招,方歌吟自觉理亏,全心相让,铁肩还大占上风,直至后来五十招,方歌吟亦予还击,铁肩就没那末从容了,闹至一百招后,方歌吟正式用“天羽廿四剑”,剑招一展,铁屑便左绌右支,十分勉强。

    但铁肩生性偶傲,在数师弟众目睽睽下,怎肯认输?加上自己名享武林年轻一辈中佛门第一高手之誉已久,今日一败,岂有颜面?当下拼死反击。

    两人在皑白雪地上,两点影子,上下翻飞,拳法凌厉,打将起来。

    铁肩虽占下风,但决心一战,攻势反而比方歌吟犀利,方歌吟几次使欲停手,唯恐被铁肩反扑,只得苦撑下去,这下铁屑掌势一变,竟是僧袖豉扬,犹如铁板,正系少林七十二技中的“铁衫袖”神功。

    铁肩大师僧袍扬动,方歌吟脸被扫中,脸上吃痛,一阵热辣,忙全神应付,只见落雪纷飞,都被卷了出去,自己相搏之地,十尺之内,竟一片雪花都飞不进来,可见铁肩大师袖功之高。

    方歌吟更不敢大意,一招“怒剑狂花”,化作千顷波光,刺了出去。

    铁肩只觉卷出去的雪花,忽又回到了面前,才知不是雪花,而是剑花,双袖一拨,竟反卷住剑身。

    方歌吟用力拂剑,铁肩脸色一沉,剑竟抽不同来,方歌吟人急生智,腕力一震,便已施出“九弧震日”。

    “九弧震日”是九道一道比一道强劲的剑劲,直把对方震毙为止,现刻方歌吟内功之强,已不在当年宋自雪之下,若论招式武功,铁肩至少仍可与方歌吟力拼三十招,但以内力跟服食“百日十龙丸”后的方歌吟相拼,便相去甚远。

    这内力一摧之下,铁肩也运功相抗。

    内力震至第三下,铁肩便占下风。

    到了第五下,铁肩脸色大变。

    剑劲催运至第七下,铁肩全身抖了起来,好像一个全不会武功、赤裸裸的人,站在寒风雪地中一般,剧颤了起来。

    剑力到了第八道,铁肩软倒,铁心惊叫:“大师兄!”

    铁树、铁花左右疾掠而出,要扶铁肩。

    方歌吟当然不会发出第九道致命内劲,他即刻一收,想说几句保住铁肩颜面的话,那知他方才收剑,铁肩竟忽地直挺挺扑起,贴身而上,双手箍住方歌吟咽喉。

    原来铁肩,本身内力,毕竟是佛门有道高僧,修为也非同小可,方歌吟剑气一收,他即刻恢复了七八分,因老羞成怒,决意要趁其不备,搏杀方歌吟。

    他近身而上,等于把方歌吟的剑路、招式、身法、内力都封死了,而且扼住方歌吟运息之要道,要即刻把他扼窒。

    方歌吟既无法发剑,铁肩壮硕的身体正压缠在他身上,使他连掌都发不出去,方歌吟只觉脖子一紧,便感满天星斗,又眼前顿黑,方歌吟逼于无奈,情急之中,一个反肘,外加反手,撞了出去。

    肘本来就宜近距离攻击,方歌吟一肘打出,铁肩却苦于雪耻,肩头一顶,竟把方歌吟肘势撑开,方歌吟只觉铁肩之肩宛若“铁肩”,力胜万钧,这时他已支持不住,肘势既破,一反手,一掌打在铁肩大师背上。

    铁肩大师“哇”地吐了一口血,鲜血都喷在方歌吟脸上,而且吃掌力一冲,往前一撞,抱住方歌吟,跌出七尺远,“叭”地扒在雪地上,白雪染得都是怵目惊心的。

    雪地红了一片,方歌吟吃力地爬起,才舒得一口气,铁肩却咯血嘶声道:“你……你跟那劫余岛的魔头……”

    话未说完,便晕死过去。

    原来方歌吟最后一掌能击中铁肩,全仗严苍茫自创的“反手奇功”,在任何角落,保能出击自如,且在最不可能的情形之下,发挥最大的效能。

    这下铁树下铁花、铁心,心念大师兄名震江湖,几曾败得如此之惨,而且生死不知,铁树怒叱道:“你……你敢在少林杀人!”

    方歌吟神智未复,摸咽喉站了起来。

    铁花毗眶欲裂,指方歌吟道:“你杀了大师兄!”

    方歌吟茫然。

    铁心忽然沈声喝道:“摆十八铜人阵!”

    他的话一说完,雪地上多了十五条黑影。

    十五名铁一般肤色、铁一般眼光、铁一般神情,铁一般衣饰、铁一般步法、铁一般架势的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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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心、铁树下铁花三人身形急旋,如一苹陀螺在旋转中般急,而又中心稳定,一下子便渗进那十五名僧人处去。

    那十五名僧人也旋动起来,在月光下、雪光中,十八人衣袂翻飞。

    方歌吟发觉自己一下子既没了出路,也没有了退路,不单如此,连左冲右突的路、上跃拔起的路、下盘闪窜的路都绝了、塞住了。

    这十八个铁衣僧人架式一摆,方歌吟立刻变得没有路了。

    少林派,以铁字辈十八个僧人设下的,十八铜人大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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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铜人,名动江湖,但只出现在少林寺中,却已誉满天下。

    要进少林投师学艺,幸蒙收录,而且打好根基的,要进的是“少林三十六房”,练成各种基础的武学,才能有望把“少林七十I一技”,学上一二种绝技。

    而未学成,要出少林,则要闯名震天下的“木人巷”,不走“木人巷”,只得过这“十八铜人阵”。

    未学满却要下山的弟子,胆子够大,心气够傲,否则那敢提前下山?而且武功都一定出类拔萃,特别的好了。

    可是他们都情愿走那英雄难过的木人巷,而不愿闯十八铜人阵,十八铜人之难过,可见一斑。

    他们有幸能过关,到了江湖,都是武林中令人翘起大姆指的好汉英雄,所以少林的“木人巷”、“十八铜人”也誉满神州。

    “十八铜人”当然是人,不是铜,更不是擦上铜粉的人,而是练得一身铜皮铁骨好武艺的少林健人。

    这些方歌吟都听过,可是今日才见过。

    他见到的时候,已无路可走。

    ※※※

    他不想闯阵,但十八铜人阵已发挥开来,随时可以取他性命。

    他本不想打败这名符其实的铁肩,然而铁肩已给他情急之下,打得生死不知。

    他原尊重少林,现下却莫名其妙,在少林寺中闹得如火如荼。

    他自己也不知道现在武功有多高,他只发觉白皑的雪地上,人影飘错,拳法突异,但他全力出手时,那十八名僧人,也拦他不住。

    他不知道他现下的武功,已直逼“三正四奇”了。

    ※※※

    方歌吟金虹划动,要冲出一条路来,十八铜人虽挡他不住,但衣急袂飘,也随他冲出。

    方歌吟依然在包围之中。

    于是他冲入少林戒律院。

    他冲进去的时候,不知是戒律堂,只觉殿内都是粗眉大目、凶神恶煞的十八金像,还有十八般武器,样样齐全,怵目森然,倒不像寺庙,而像地府刑堂。

    方歌吟手下慢得一慢,“砰”地左肩被击中一记,他内力高强,身形一晃,便就没事,对方第二掌又照头打来,方歌吟怒叱一声,“血踪万里”就挥酒了出去。

    这“血踪万里”是“天羽廿四式”中最杀气凌厉的一剑,那僧人哇地一声,胸协间有一股血箭标出。

    方歌吟失手又伤了人,心里一慌,十七名僧人,都拼红了眼。

    谁说出家人不怒无慎?

    佛门也有一怒动天的狮子吼。

    ※※※

    九道凌厉的掌风,当胸击到。

    八道犀利的掌风,从后袭至。

    方歌吟忽施“八卦门”的八卦游身法,然后“一鹤天”,外走少林迷踪,内行武当“九宫步”,一下子,像一块树叶一般,在掌风到掌劲未发之前,“吹”了出去。

    前九后八道掌风击空,交撞在一齐。

    后面少了一个铜人,功力较弱。

    后方的八人稍稍一滞,方歌吟知道那是破绽,他的人就“飘”了出去。

    他掠过人墙,一个闪电般的“鹞子翻身”,半空“蜻蜒三抄水”,已到了一座罗汉像上。

    他立即就要掠出去。

    铁心已至,双拳破空击到。

    方歌吟还是掠了出去。

    间不容发,方歌吟影跷一闪,铁心收势不住,双拳打在神像额上。

    “蓬砰”!神像额前竟给打得稀烂。

    方歌吟飞上另一神像,那神像好似是梵经中的因揭陀竺,他才一到,足尖一点,立即又起,铁树大师一双铁脚,立刻踢空,“崩”地踢在神像上,神像又稀哩花啦塌了一角。

    方歌吟两度借力,仍无法闯出。双手一抱,抓住一名执琵琶的尊者脖子,但就在这刹那间,铁花又至。

    铁花恨极,要把方歌吟的脑袋打成砸烂的豆腐花一般。

    方歌吟见势不对,死力缕住那夺者金刚的脖子,用力一施,借激荡之力,越空飞起,铁花双掌,又告不中,铁肩在地上悠悠转醒,大惧叫道:“小心神像……”

    话末说完,“吧啦”一声,神像又被击成粉碎。

    这下十八铜人俱怒极,红了眼睛,紧了拳头。

    方歌吟藉力一荡,眼看要荡出殿门。

    他准备一出寺门,便全力闯。

    但他只差一线就要飞出殿门,忽然“飞”来了一人。.

    这人快得似箭,轻得做叶。

    激箭!

    轻叶……

    那人半空中就托住方歌吟。在方歌吟未及挣扎之际,已点了他五处穴道。

    方歌吟登时动弹不得,那人把他放到地上来时,又已解了他的穴道。

    这一点一解,只是瞬息间人影交错的功夫。

    只听这人道:“不行,不行,这儿毕竟是少林寺,老纳不能趁奶不备擒你。”

    方歌吟只来得及见到来人是一名鹑衣和尚,只见大殿上的僧人纷纷垂目稽首:

    “师叔。”

    ※※※

    这老僧面背正殿,正殿内香烟缭绕,金碧辉煌,不知供奉的什么神氏。

    唯两旁的神像却被打碎了不少。

    那僧人背对灯火,故看不清楚其轮廓,只见他两边一阵扫瞄,啧啧叹道:“阿弥陀佛。可惜,可惜,这长孙大师雕的神像,白费了心血。”

    他脸侧向时,七星灯幌了一幌,方歌吟猛看清了他,吓出一身冷汗,原来这人不是谁,正是少室山上小食铺中那一名又老又倦的带发和尚。

    ※※※

    那老和尚斜眼看方歌吟道:“你认识我么?”

    方歌吟骇然点了点头。

    老和尚露出又嫩又霉的黄牙笑道:“不,奶不认识老僧,老僧是天音。”

    方歌吟呆立当堂。

    少林天音,就是戒律堂堂主。

    少林的戒律堂,掌管大权,甚至是入门子弟审核人品武艺的第一关,更俨然是主持武林和少林正义的地方。

    如果少林掌门犯过,少林戒律院的主持,也可以法器来惩罚方丈,或牵制之。

    谁也没料到:堂堂戒律院住持,竟是相貌如此猥狙不堪,赢弱病瘦。

    许多少林子弟?纵然身份极高,也未必见过天音。

    少林寺极大,门徒极多,而且各守各之职司,亦不能一一认识同门,何况佛门中人,本就是无亲无念的。

    而且天音本就是神出鬼没的人,他可以出现在任一处,在少林同门犯了过时赫然出现,严厉地处罚同门,他的职份,本就不必要人认识。

    但是少林天音在现下少林寺内的身法,仅次于掌门方丈天象大师,以及达摩堂天龙大师而已。

    据说天音大师的武功,已直追“三正四奇”,尤其当他查出祁连山郝进通、邢畏、郁九夫的“三耳狂魔”化装寺僧,混入少林后,那一役他总共用了二十一招,便把这三名名震江湖的恶魔诛杀,更使他在外界的声誉,几已取代了佛门享有盛名,如日当中的天龙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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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歌吟遇上天音,他便知道,今晚凶多吉少了。

    天音笑笑:“你今晚凶多吉少了。”

    方歌吟心下一凛:“大师,请听在下……”

    天音大师叹道:“老僧见你在山下,尚有礼仪,不忍杀你,谁知你惩铜板等人后,居然还闯上山来,又打入戒律院中之毁我神像……这下可饶奶不得。”

    方歌吟急道:“大师我……”

    天音双袖一拂,佛然道:“不用说了,接招吧!”

    天音双袖仅仅一拂,一股狂澜,直卷方歌吟。

    这是少林有名的“铁衫袖”神功,方歌吟反拍一掌,与狂风交接,只觉全身一震,来势竟如此的巨大、无匹、像怒涛噬舟一般,卷了过来。

    方歌吟一震,天音也微微“咦”了一声。

    他一上来就擒住了方歌吟,觉得自己身为长辈,不好如此,所以放了他再战,心里当然是十拿九稳的。

    谁知道而今功力一撞之下,自己发出劲道愈大,对方同挫力愈强,就算宋自雪亲至,他自信也可与极其自傲的“大开碑手”的掌力和“般若神功”震退之。

    但这小子的内力竟……他却不知道,方歌吟的内力,是“百日十龙丸”的奇效神助,天音内息再高,它的效力亦为之加强。

    原来天音,虽一身病容,但武功以内力及轻功最高,他的内力走“般若神功”,外功则为“大开碑手”,一身轻功,兼修“七十二技”中的“飞檐走壁”,尤在天象十天龙之上。

    方歌吟并不知此,他双掌一支,接下一击,心头大骇,见对方双袖卷来,一发内力,一如刀削,稍为一怔,已被袖风削中,宛若中刀,腕上一片殷红。

    方歌吟猛地身退,天音形同魅影,飞闪而来,方歌吟“铮”地抽剑,一招“石破天惊”刺出。

    方歌吟所中的刀,正是“大开碑手”练到极至,不但手可开碑裂石,连任一可运上功力的事物都可以做到碎岩破砖之效,方歌吟算是拔剑退身得快,否则一苹膀子,真要被切了下来。

    方歌吟一面退、一面打。

    天音身形如蝙蝠般飞动,无声、如魅,有时贴住神像、有时贴在神桌,有时甚至在屋梁上倒挂下来,方歌吟只觉越战越心寒。

    大殿的七星灯,被衣袂风劲摧得乍隐乍亮,大殿极大,晃蒙的灯火,无声的拼闹,使方歌吟越战越心寒。

    这天音简直就像一苹蝙蝠。

    又黑又老的蝙蝠。

    天音在交手时,眼睛竟是翻白的,用耳朵来听约。

    灯火几乎隐灭,天音在大殿、神像间飞来飞去,无论方歌吟怎样反击,他都能立即飞了出去。这个又老又弱的僧人,一身轻功,竟比鸟还要灵活。

    方歌跨已换了七种派别、九种招路,但连老僧的衣袂都没法子沾到。

    对方的反击只要一扬手,巨劲就源源涌出。

    方歌吟打到一半,便想吐。

    那掌劲虽末把他击伤,却薰得他几要窒息。

    这时铁心、铁花两人已架娇小的女子,到了大殿,方歌吟在惶急中别头一瞥,灯光明晃,宛若水光,这样一照,竟然是桑小娥。

    桑小娥乌发似流水一般,披在素白的衣上,张惶中那一眼,也不知是惊?是喜?

    “砰”一声,方歌吟被拂中一下,“蓬”地倒撞在一尊神像上,神像被撞得稀烂。

    桑小娥焦呼一声,那一声里,有多少关切?方歌吟不知,但他听了,热血上冲,死了,也值得了。

    也不顾了!方歌吟藉背后一撞反挫之力,猛扑了过去,一剑“怒屈金虹”!

    金虹怒屈,大殿中有若电光一击。

    天音本来正在痛惜又击毁一神像,猛见金虹,人形又急飘而出。

    金虹半途陡若雷霆,变作“长虹贯日”,连人带剑,追射而出!

    方歌吟只求先击退天音,再救桑小娥,冲出少林,此生心愿已了。

    他只记得桑小娥那声惊呼……天音大喝一声,长虹贯日走势无匹,他居然一袖卷住。

    方歌吟暗一运劲,“九弧震日”,就要通了出去。

    就在这时,天音的袖,忽然变成刀,以“大开碑手”之功力,迎脸斩了过去。

    这是方歌吟第一次使“九弧震日”,全告无效。

    方歌吟一剑反手刺手,吓退天音半步。让过一剑,但袖风仍扫中方歌吟,又由袖刀变作内力,震得方歌吟喉头一甜,几要吐血。

    大殿灯火,几又一暗而灭。

    天音大师阴阴一笑,又如鬼魅一般,双袖左右夹卷而来。

    天音的双袖,时虚时实,时用“大开碑手”的袖刀,时使“般若神功”摧击,方歌吟无法应付。

    方歌吟连吃二击,只觉头昏脑胀,眼见袖影如山,影如鬼魅,方歌吟他不知如何应战是好,却乍听桑小娥呼了一声:“哎!小心”

    方歌吟心智半明,“天下最佳攻招”玉石俱焚就送了出去。

    灯火明晃,那刹间,天音脸色变了。

    那诡异的笑容冻结在脸上,天音的脸突然拉远。

    不是拉远……是猛向后缩了过去。

    那一剑天音接不住!

    就在那一瞬,方歌吟变了招!

    “天下最佳攻招”,变成了“天下最佳快招”“闪电惊虹”!

    长空一道闪电!

    殿下十八僧人,看得眼都花了。

    金虹半空截上天音。

    天音再退、疾退忽无退路,背后是因赤足尊者造像。

    天音稍犹疑了一刹那他是戒律院的主持,他要保护这些神像,不能撞毁他们。

    就在他瞬间的迟疑金虹已追上了他,击中了他。

    天音惊叱之声,半途刹佳,“嗖”地一声,剑锋已在他左胸拔了出来,拔时如发剑一般快。

    他立时看见自己的左胸近臂处一个洞:一个剑孔。

    他照神楠像,滑落了下来,神像沾了血。

    如果此时他还像蝙蝠,就真像一苹又老又盲的疲倦的蝙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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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名僧人,衣袂齐展,灯光急幌,已掠了过去。

    他们扶起天音。

    他们的限睛都瞪大,与天音同样的不信。

    方歌吟他不信。

    他不相信自己也能击败天音。

    他不知道这四大绝招,虽传自宋雪宜,但其实来自一代大侠萧秋水所创的剑招。

    普天之下,萧秋水几已难寻敌手,他把他武功精华,化作一些精简的招式,发挥出来。

    他知道宋雪宜偷学,可是他不想揭破,反而故意一招一式,仔细练习,让宋雪宜尽得所学。

    那时萧秋水已老了,宋雪宜只是个冰雪聪明的小泵娘,也许这一代大侠,故意让这敢作敢为的小泵娘,学一学他的武功,开一开玩笑也不一定。

    而方软吟此刻用的,正是一代大侠萧秋水所创的。

    这不是天音所能抵御的。

    方歌吟发剑时,故意偏了一偏,故剑尖只把天音左臂附近刺穿一个洞。

    但这剑无疑已击毁了天音的自信。

    但并没有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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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21 18:58:35 | 只看该作者
少林寺在少室北麓五乳峰下,面对群峰,岩石峻峭,但景色殊绝,白雪皑皑,只觉天地苍凉,庄穆静恬,令人却步,与太室峰之山势横衡,连崖接岩,如踞地苍龙,鳞爪四出,或舒或蟠,长身危脊,蜿蜒北来,最高之凌极峰更云雾缭绕,气势壮丽,又是别一番景致。

    少林规模极大,单止主要建筑,就有七重,里有价值无穷的历代遗迹,与少室峰之奇峦叠起,若千叶瓣莲,一为天然,一力人为,皆成异趣。可惜历代少林俱经烽火焚毁,所遗已不到百分一二。

    方歌吟只见少室御岩峰居中,宛若莲房,三十峰如蒸笼,五乳峰恰似莲叶,环而留之,随地而异,各呈巧妙,而垂披于攀,静若万年,方歌吟猛地打了一个寒颤,抬头一望,只见“少林寺”已在眼前。

    少林寺恬静恢宏,一点也不像传说中闻名四海的武林宗汇,而是比任何寺院更宁恬,雪下到这儿,像梵音低语一般清静。

    方歌吟悄悄走进去,酒意醒了二三分,顿觉少林寺是名门正宗,气势庄穆,但并不似一般门派,守备森严。

    方歌吟走到少林寺大门,只见侧殿有一老和尚正在扫地,方歌吟正想以礼相询,探问清楚,那僧犹自缓缓扫雪,只听籁籁细响,甚是好听,方歌吟看了一会,和尚瘦骨怜怜,徐徐同身,映雪光,方歌吟时定睛一望,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这老和尚一脸倦态病容,竟是在小食驿中嫌自己捏碎杯子,要死不活的和尚。

    方歌吟一惊,酒意又醒了二三分,经寒风一扫,剩下的二三分也在消解中,正诧声道:“你……你怎么比我还快?”

    话末说完,忽然寺内大殿,“呼”、“呼”、“呼”疾射来三道人影,身黄袍的僧人,雪地上竟连脚印也末留,已来到方歌吟面前,当中那名壮硕的和尚合什道:“阿弥陀佛,檀越就是在山下三招伤我寺三位师弟的方少侠么?”

    方歌吟一见对方气势,也不敢礼慢,当下道:“在下当时酒醉……”

    只听旁边一名眼若铜铃般大,脸颊都是青渣子的和尚冷笑道:“好极,酒醉仍能伤我师弟,了不起。”

    另一名骨瘦如柴。但全身犹如钢铁铺成的和尚道:“伤了人后还敢上少林来,咱们不才,也要领教少侠神功,以免他日江湖上小觑了少林。”

    方歌吟一时为之语塞。

    原来少林寺中,“石”字辈的和尚,武功已是不低,最低微的是“金”字辈,而“铜”字辈又比“石”字辈高,铜板和尚,就是“铜”字辈一员,而这两人,眼大的就叫“铜铃”和尚,瘦削的那个就叫“铜人”,是“铜”字辈中武功表表者。

    而中间那和尚,却是少林“铁”字辈中一高手,少林“铜”字在江湖上,也算是响当当高人,“铁”字辈的则更可领袖群伦,隐然大将之风。少林铁肩,乃武林中佛门子弟武功劫最高者,正是“铁”字辈人物。

    当中那人,武功他仅在铁肩大师之下,在“铁”字辈僧人中武功至少在前三人之内的铁吾大师。

    除“铁、铜、石、金”四辈外,在少林主掌一切的是“天”字辈高手,天象即是少林方丈,武功高极,其师弟天龙,武功据说已不在“三正四奇”任一人之下,三师弟天音,主持戒律院:据说武功他出神入化。少林一脉,自数十年前萧秋水闯少林,武林大乱,天正死后,少林元气大伤,声望大落,高手也因血河派的围剿搏闹中几死亡殆尽,更高一辈的抱残大师、守阙和尚、方丈僧人、大石禅师等,不是已圆寂,就是归隐,纵然如此,少林的声势和人力,仍非一般帮派可以相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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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少林七十二技,技技不同,一般少林僧人,只要练熟一技⌒纵然并非练成,在武林中已有一席之地,而七十二技,样样皆诸者,更是万中无一,百代鲜见,能练成二、三技者,当可挤身武林一流高手之列。

    亦因七十二技,刚柔、内外、拳脚、呼息皆大相迳庭,差别极大,所以似铜铃、铜人二者,因所习之武功不同,外貌也因而逊变,是显而易见的。

    铜铃和尚练的是“慑魂大法”,铜人大师练的是“铁骨功”。

    “慑魂大法”一般人会以为是魔教功夫,其实不然,能慑魂方能降魅,佛以驱魔,光慑其魄,铜钴一双如牛大眼,不但能慑魄,更能镇魂。

    铜人的“铁骨功”则是自小受任何东西的打击,又浸于药酒之中,一身可谓“铜皮铁骨”,比“童子功”、“十三太保横练”等硬功又高明了许多了。

    只听铜铃和尚道:“方少侠武功盖世,就让贫僧领教方少侠高招。”

    方歌吟心中有气,禁不住大声道:“桑姑娘呢?只要把桑姑娘交出来,我立刻就走!”

    铜铃大师大笑道:“原来你跟那女子,是一夥的,纵是长空帮的人,也决饶你不得。”

    方歌吟大怒,怒瞪铜铃,忽觉铜铃一双大眼,看似有神,却如无底深洞,方歌吟想移开视线,却已不及,只觉人浑浑沌沌,像雪花一样,自无际的天边,轻、轻轻飘落。

    铜铃大师眼见得手,心中暗喜,心想这小子来势汹汹,却是银样腊枪头,不堪一击。

    这时方歌吟迷迷噩噩,铜铃慢慢双手抓出,一击方歌吟“擅中穴”,一拿“悬枢穴”,要把方歌吟手到擒来。

    这两爪一前一后,端是犀利,但方歌吟因酒意尚在,本就迷迷糊糊的,铜铃和尚的“慑魂大法”,对他来说,仅是聪明人骗呆子一般,用尽办法,其实对方根本就不懂,所以反而没效。

    方歌吟沌沌混混般,倘有一线清明,猛想起自己有一把宝剑,便拔剑而看,金虹一出,剑芒陡亮,剑乃神物,金虹剑更有辟邪制佛之效,铜铃一见,双目黯然失色。

    铜铃双目一旦失色,方歌吟便感觉到那一前一后的两爪,凌厉袭来。

    方歌吟是绝顶聪明的人,他神智一复,一剑“开天辟地”就斩了过去。

    “开天辟地”是上斩一剑,下斩一剑,铜铃和尚饶是缩手得快,左手无名指,右手尾指,齐被削去。

    铜铃和尚负痛惨叫,赶紧跳开,方歌吟犹如大梦初醒,心觉不忍,失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铁吾大师本觉铜铃和尚贸然出手,很是不妥,但见方歌吟看似被铜铃所慑,但猝然出手,因剑伤人,心中有气,听得方歌吟居然猫哭耗子,说不是故意的,更是勃然大怒,当下冷冷地道:“方少侠好快的出手,居然还不是故意的,便斩伤铜铃师弟,哩嘿,佩服,佩服!”

    铜人和尚更不打拳,猛地扑出,一拳打去!

    这一拳极怒,方歌吟才发觉铜人出拳,拳已至眼前!

    若换作半年前的方歌吟,早要死在这一拳之下。

    或作三个月前宋自雪所授剑法后的方歌吟,只怕也未必避得过去。

    在三个月前宋雪宜调教出来的方歌吟,避是可以避得过去,但必然先手尽失。

    但现在的方歌吟,非同昔比,已挤身一流高手之列,这一拳打出,方歌吟心中也气此人一言不发,出手狠辣。居然以偏步错身,闪过一拳,更争取先机,一个反肘,倒撞出去。

    铁吾大师在一旁道:“霸王肘。”

    “蓬”地一声,肘中铜人,铜人退了两步,居然没事,一抬足,踢向方歌吟。

    方歌吟左手一捞,刁住铜人和尚的脚,铁吾即道:“一串钱。”

    方歌吟另一手作手刀状,一刀斩了过去。

    铁吾大师失声道:“东岛长离七旋斩。”

    手刀斩在铜人大动脉上,铜人一顿,随即无事,猛然转身,脚用力往后一蹬,这下十分狠辣,在一旋之际,方歌吟便已握拿不住,再往后一蹬,正灯向方歌吟“鼠蹊穴”一带。

    方歌吟他恨他毒辣,百忙中双腿一夹,挟住那二腿,右手中指突出,一指戮了下去。

    铁吾大师脸色大变,道:“少林咏春步,“长空神指”你那里学来的?”

    长空神指乃专破内外家罡力的武功,一指戮下,铜人和尚立时全身一颤,方歌吟左掌一堆,掌心赤红,“啪”地击在铜人背心上,铜人罡力已被,被这一掌击得像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方歌吟乃气他毒歹,才加多一掌,但总算手下留情,减了一半功力,也把铜人和尚打得要在状上躺三个月不可。

    此时铁吾大师神色大异,指方歌吟,厉声问道:“少林“大手印”……你┅┅你怎么学来的?……”。

    方歌吟听铁吾一一把他所用的招法叫破,更点出系承,心中对他见识之渊博,也十分敬佩,当下揖道:“晚辈武功,乃跟……”正要说下去,但想到宋雪宜乃偷学,道出恐有不便,只得说道:“……跟一异人所学……若比大师之正宗,自然贻笑大方,不值一晒……”

    不料铁吾大师见方歌吟有意遮瞒:心中大怒。冷笑道:“少林武功,大手印乃不传之秘,你分明偷学……好哇,你武功既如此之高,贫僧倒要来讨教几招。”

    方歌吟心想:我跟你无怨无仇,只不过想在假仁假义的铁肩大师手下救出桑姑娘,何必跟你结怨……于是道:“大师武功高强,见识广博,在下心服就是。”

    铁吾大师冷哼道:“服了?天羽奇剑的弟子,岂有服人的道理!”

    方歌吟一听,剑眉轩动,也大为震怒,当下心忖:反我迟早也是一死,总不成怕了你!……当下抱拳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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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吾大师是少林的名僧,辈份也高,自然不像铜铃、铜人一般,说打就打。

    他光一个合什,就在这时,一股狂风,就在他一横一直的掌沿卷出。

    方歌吟见对方欠身行礼,他正想把拳同礼,对方的内劲已然涌至。

    方歌吟大喝一声,右手接劲,左手摧发,那铁吾大师的内劲,接到了他右掌中,变作左掌袭了出去,同撞铁吾,铁吾大惊,跳起避过,“蓬”一声,掌风击在寺门上,一爿寺门被震飞落在大风大雪之中。

    铁吾大师怒叱:“移花接玉神功!”

    百数十年前江湖上会有个“移花宫”,其“移花接玉神功”类似慕容世家的“以彼之道,还彼之身”,无论对方发出怎么样的历劲,他都能承接而且转发出去,反击对方。

    铁吾大师的人斜飘而起,但在半空之中,又是一合什,两道刀锋般的厉风,自两掌沿卷出、汇集、力撞了出去,方歌吟忽然也一台什,两掌沿也陡起急风,反撞同去。

    原来铁吾大师擅长的是“佛心功”,每一合什,心念意劲合一,内力宜发,方歌吟自宋雪宜处也学得此技,所以也在此时用了出来。

    两道内劲一撞,胜负立分。

    方歌吟当不如铁吾大师对“佛心功”运用精确自如,一撞之下,退了三步,由于他背向大殿,几乎被下阶的阶石绊倒。

    铁吾大师则内力不如方歌吟,被震退三步,血气翻腾,但他更惊怒的是,这青年居然也会使“佛心功”。

    两人虽是俱退三步,不过一个是拿手绝技,一个是依样效法,居然拼个旗鼓相当,胜败可知。

    铁吾大师忽然低头又一个合什。

    方歌吟吓了一跳,忙拍出“大手印”,以抵挡他的功力。

    但就在铁吾大师一低头间,脖子上的念珠,突然都射了出去。

    在武林中有种背弩,常在一低头躬背时发出去,可谓防不胜防,但跟铁吾大师头上念珠的劲道,准确与数量一比,背弩简直像小孩子的玩意。

    方歌吟情知闪不开去,他一面疾退,一面拔剑。

    念珠还是追上了他时,他的金虹剑已扬了开来。

    “漫天风雪”是方歌吟较少用的剑招,一施展开来,如雪花千片,每一剑,刺中一颗念珠。

    念珠都穿在方歌吟金虹剑上,“大手印”也格住了“佛心功”,到了最后一颗念珠射来时,方歌吟猛一屈剑,“啪”地射打在念珠上。

    那念珠“啸”地一声反射回去,比飞来的速度至少快了三倍。

    铁吾大师要避已迟,“嗤”地一声,念珠打入他胸协,铁吾正想发出第四次“佛心功”,但觉胸臆一麻,全身几无法发力。

    铁吾斑得肋间疼痛异常,呻吟一声,蹲了下去乃伸手一摸,竟一手是血。

    他不禁骇然叫道:“血,血……”铜人和尚见了也骇道:“血,血……”铜铃和尚却大叫道:“不得了,铁吾师兄受伤,有人闯少林……”

    只听满山寺中“空空”;撞钟急鸣,人影飘忽,吆喝之声不住传来,雪地上已出现了十几条移动快速的人影。

    这些人经雪光一照,都是光头和尚,身手快捷,显然都是好手。

    方歌吟正想分辨,钟声大作,喝声大起,那容细说,方歌吟想往寺门前闯,只见门口掠入了一个灰衣僧人,凛然挡在门前,俨然“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慨。

    方歌吟不敢硬闯,忙回头向内殿奔去,只见寺内建筑幢幢,飞檐层层,到处佛意深沉,香烟缭绕,转得几个转,只见一处,只见几间小庵,几株小树:但古意清凉,寒气顿消,忽然前面碑牌处闪出一灰衣僧人,双目炯炯,大步一拦,双手在鼻梁上一合什,方歌吟正是惊弓之鸟,不由往后一跳,那僧人沉声道:“贫道铁树,檀越私闯少林,又擅入此“初祖庵”,请檀越暂且留下,好向大师兄交代。”

    方歌吟一听“初祖庵”,若实吃了一惊。

    初祖庵为李明仲所建,梁梁、斗拱、石刻都极有价值,更重要的是,此处为通往“面壁石”之要道。

    “面壁石”是达摩渡海东南来,登陆广州,梁武帝曾迎至金陵,唯达摩释佛教教义,以静见性,不文字,为梁武帝所不能解,苹身渡江,于嵩山创立少林寺,为禅宗之始。“面壁台”就是达摩在少林静修九年,面壁时留痕于壁上,不但在历史上大大有名,更是武林中传说纷异少林武功绝学的发祥地之所在。

    此处乃少林禁地,几可与当今武林三大绝地:“七寒谷”、“忘忧林”与“素女峰”分庭抗礼。

    方歌吟正想分辩,但听铁树大师说要把自己提见铁肩大师,如难干休,当下返身想逃,忽然庵旁窄道,又闪出一黑袍僧人,精悍若豹,合什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方歌吟急道:“请大师网开一面。”

    黑衣僧道:“前面乃少林塔林、碑林,贫僧守关于此;施主,前无去路,回头是岸。”

    方歌吟一避,又是一惊,原来少林南面有碑林石塔,有唐以来的佛塔石碑,历代相传,包括月广法师舍利塔、唐圣德感应碑、十五层北魏砖塔等等,都是少林极重要宝库,亦是佛门重地,不容生人擅入一步。

    方歌吟恍乎间,犹如惊弓之鸟,猛听背后又是一声佛号,铁树大师长吟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方歌吟几乎瘫痪,在这风雪少林下,几不想再闹,猛想起出家人既已成佛,而铁肩贵为“大师兄”,却要背后伤人?一念及此,拔剑而起立。

    只听那黑衣僧也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方歌吟呻吟一声,手里拿剑,也不知刺出去好,还是不刺出去好?

    两名高僧僧衣飘飘,已行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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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此时,忽听西厢有惶急的清呼:“放我下来!我爹的人来了,你们少林的臭和尚就一个不保了!”

    方歌吟一听,热血沸腾,似是桑小娥语音,仗剑就冲,黑衣僧人一个虎跃,追上方歌吟,两人几乎左右肩并贴,黑衣僧就要出手,猛听沉喝:“铁花,住手!”

    铁花大师即垂手而立,恭道:“是,大师兄!”

    方歌吟猛抬头,只见月光下,雪光反照上,一个铁衣健人,拦在身前,云停岳峙,威穆无比,不是昔日洛水渡中出手伤人的和尚,而是适才在自己要冲出少林寺,澜在寺门的庄严僧人。

    这僧人年纪甚轻,但法度森然,佛相庄严。

    方歌吟涩声道:“你……奶是铁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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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听铁花喝道:“大胆,敢直呼大师名之号!”

    铁树也禀道:“大师兄,在山脚下伤铜板师弟,在庙门打伤的就是他!”

    铁肩大师看方歌吟,长吟一声,缓缓道:“少林一脉,与少侠并无过节,少侠此番闯寺,却是为何?”

    方歌吟仍在情绪之中,一下子铁肩变得不是铁肩,他不禁骇然道:“你……奶不是铁肩……”

    铁肩大师本来问得极是认真,可是方歌吟愣头愣脑,这么一说,似根本不承认他就是铁肩,心里勃然大怒。铁肩为人极是严正,但又心高气傲,心想自己名动江湖,方歌吟故意不识,敢不成是挑战而来的。

    铁肩大师冷冷地道:“方少侠人间英雄,自不识得贫僧,那倒不怪。怪的是方少侠天下间逐鹿不取,反而来到少林,可真以为奇了。”

    铁树加了一句:“这似是为昨天那女施主而来的。”

    铁肩大师一听,心中暗忖:难怪,果是来找碴的,当下冷笑道:“桑姑娘昨天也莫名奇妙来到少林,乱打一遍,还是给降了。”

    方歌吟一听桑小娥,心里关切,大声道:“快放她!”

    铁花“哦”了一声,道:“果真是一夥的……好,要放她么?叫她爹来!”

    方歌吟心里维护桑书云,当不想桑书云在这里吃亏,即道:“把桑姑娘交给┅┅交给在下也是一样……”

    铁花冷笑道:“哦,那奶是代表长空帮来救人的了……不过少侠和桑姑娘,又凭什么道理私闯少林呢?”

    方歌吟情急:“因为少林先动手伤人!”

    铁肩大师道:“有这种事!”

    铁花大师叱:“胡说八道!”

    铁树大师问:“你先说出动手伤人的是谁?”

    方歌吟望望铁肩,不知说好,还是不说好,但眼前的“铁肩”,并不是那“铁肩”呀,铁树大师又厉声喝道:“既无此事,就不得含血喷人!”

    方歌吟一急,即道:“就是铁肩。”

    三个和尚一齐怔住,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铁肩大师一挥手,终于大步而出,神色冷峻,合什道:“施主如此冤诋贫僧,贫僧只好向施主领教绝学了。善哉,善哉!”

    方歌吟一看,只见铁肩神态严峻、气态沉雄,昔时在江上所见的“铁肩”与之一比,气势全失,那像洛水渡中的那卑鄙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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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肩已向方歌吟示警,见方歌吟仍神智恍惚看自已,铁肩胸怀并不宽阔,双眉一皱,煞气顿扬,心想:怎么这天羽奇剑的掌门人,竟然是酒鬼,近日江湖上居然还把他列作与自己齐名。当下冷峻地道:“贫僧无礼,要先拿下施主,再交给宋先生发落了!”

    一说完,铁肩僧袍翻动,齐掌攻来。

    方歌吟一听,猛醒悟过来,这场战役只怕无可避免了,而且事关天羽奇剑宋自雪与少林的声誉,铁肩双掌一场,方歌吟便知自己错了。

    铁肩的功力,远胜自己曾在洛水渡上击败的那个和尚。

    那和尚的功力最多有如铜板大师而已,以少林的实力来论,那人也绝对不可能是铁肩。

    这是场误会。

    可能还是一场阴谋。

    方歌吟猛退,因他功力突进,一退三丈,到了一座大殿之侧,急道:“别打┅┅别打……”

    铁肩双掌击空,“啪”地打在雪地上,雪花如雾一般弥漫而起,铁肩心头一凛,暗想这小子内力很高。心头起了竞争之心,不管如何,擒下他才好先方丈交待,当下双掌一分,隐然红色,正是“大手印”。

    这时一名灰衣僧人,飞闪而入,短小精悍,见铁肩和方歌吟斗在一起,当即停步,铁花问道:“铁心,什么事?”

    铁心也不答话,只是大声示警道:“大师兄小心,这小子旁门杂技,可多很,铁吾师弟就了他怪招的道儿。”

    铁肩大师与方歌吟已拼斗到第四招,见方歌吟处处走避,没有还手,以为对方怕了自己,当下冷笑道:“天羽派门下,既爱走旁门左道,也由得他,佛门正宗是专降魔惩凶的!”

    方歌吟一听,心念一动,想天羽一脉名声,在宋自雪时是何等人敢攫其锋,今日可不能教自己丧了,当下“铮”地抽出长剑,专用“天羽廿四剑”,力战少林铁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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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21 18:58:08 | 只看该作者
热辣辣的酒直灌下去,方歌吟几乎都呛了出来。

    他一直咳,用手一抹,手背竟有殷红的颜色:血。

    难道是“百日十龙丸”的毒力,已渐渐发作了,伤及他的肺腑,纂夺他的生命么?

    死是什么?

    方歌吟不知道。

    谁也没有死过,谁也不知道。

    死过的人也不知道,因为他没有感觉了。

    天下的事一直在变,有悲欢离合,有喜怒哀乐,有小孩子的天真漫澜,少年人的意气风发,青年人的豪情万丈,中年人的壮怀激烈,老年人的恬静世故……还有长街的行人、深夜的萧声、赴义的情操、初恋的心跳……可是这对于一个死人来说,天下一直递变,可是他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感觉,没有思想,这世界一切与他无关,甚至连“无关”知觉,他也没有了。

    因为他已经“死”了。

    一个人临死前,要做什么?

    奋发、图强、不承认自己濒临死亡?

    发疯、妄为、奸杀淫掳,为了死亡就把自己活的意义都否定掉。

    不可以、不!

    “兵”地一声,方歌吟手一紧,力握的酒杯,崩破、碎裂、激溅。

    他的手却没有血。

    如果他是运力抓破,以他平常的功力而言,手掌不受伤是合理的,可是他现在是激动中失手压碎酒杯,手上却无伤痕,这点力歌吟自己都觉诧异:

    他的功力真增进那末多?

    寒冬冷,小食肆中,人却不少。

    一个人喝酒呛到那个样子,然后又把酒杯抓破,多少都引人注意一些。

    幸亏少林寺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寺校喉,一个和尚伙,都有两下事身手,什么大事没见过,也不怎么讶异。

    至于他捏碎杯子,别人还以为他有意运功卖弄,也不理会。

    有个老和尚,身上破钉数十,冻得全身作抖,牙齿也全腐了,秃头也长出了寸长的脏发,又丑又倦,显然是手中的粗工,已经很老很老了,呷了一点点粗糙米酒,颤颤抖抖地看方歌吟一眼,喃喃道:“不曾喝酒,也来喝酒,别人喝酒,你来吐酒。”

    方歌吟苦笑道:“对不起,老师父。”

    自己默默把酒杯收拾起来。心里黯然长叹,觉得在这小食肆中。是天下第一名寺之前,不可如此放肆。

    当下大碗斟酒,也不管酒味浓辣,大口大口喝了起来,小食肆中的人在他扼碎杯子刹那,曾静了下来,随后又回复正常:迳自谈了起来。

    食肆老板年近花甲,什么事未曾见过?近日来俱见这青年在此处闷闷不乐,定有心事,当下也不理会,见怪不怪。

    方歌吟没喝过酒,酒也不好喝:

    真奇怪,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喝酒?

    传说里的武侠人物,好像都是酒神酒仙,其实喝酒有什么好?练武的人最重自律,醉了又怎能移自律?

    方歌吟想想,酒多喝了。

    他已醉了五十六分。

    第一次喝酒,而且是借酒消愁,很难有不醉的。

    浇愁的人本也不醉无归。

    可是他就在他醉到第七、八分时,听到了一些不该在此时此刻听到的话。

    他后面有几个和尚,最长的不过接近中年,最年轻的不过十来岁。

    岁暮天寒,出来喝喝酒,也是常事少林寺戒律森严,但并不过份。

    这几个和尚精壮有力,双目炯炯有神,三杯水酒下肚,说话也多了起来。

    其中一个和尚说:“前来闯进寺来的女娃子,可真够狠,哪,我这儿一大块,是给她的剑刺的哩。”

    另一个最年轻的和尚说:“嘿,这女婆娘可不得了,舞起剑来,稀哩花啦,连看都看不清楚,金字辈的那房兄弟,可擒她不下呢。”

    一个满脸麻痘的和尚爆米花般的一轮大笑:“那女的可标致呢!”

    方歌吟听来一动,忽然想起洛水之渡,铁肩大师暗算桑小娥的一幕。

    那个年纪最长的和尚合什道:“阿弥陀佛,不可如此说。”

    那年轻的和尚问:“铜板师哥,你说,那女子武功高不高呀?”

    中年和尚答:“桑书云乃天下七大高手之一,与方丈齐名,她是桑书云之女,武功自然不弱。”

    另一个疤脸和尚又问:“那她武功好,还是咱们铁肩大师兄高。”

    铜板和尚笑道:“铁肩师哥是佛门中年轻一辈第一高手,那女施主如何是对手!”

    方歌吟听至此,心中又是一动,不禁手按剑柄。

    第一个说话的和尚又道:“据悉俗家年轻一辈高手中,排行第一的严苍茫儿子严浪羽,已经被天羽奇剑宋自雪之徒击败了?”

    铜板和尚说:“是。阿弥陀佛。”

    年轻的和尚又问:“那宋自雪的徒弟叫什么名字?”

    疤脸和尚说:“好像姓方。”

    一个没有门牙的和尚又问:“那这姓方的厉害,还是咱们大师哥……”

    满脸麻痘的和尚傲然道:“其实什么道家年轻子弟第一高手铁骨道长:俗家年轻子弟第一高手严浪羽……唉呀这都浪、浪得虚名,怎比得上我们真材实料的大师兄啊!”

    铜板和尚也苟同道:“咱们大师兄,三招之内就拿下了桑姑娘,我在旁边,可看得又敬又羡……”

    说末说完,方歌吟“砰”地一掌拍在桌子上,桌上杯碗被震得突地一跳,“叮”

    地跌落回桌上,方歌吟怒骂道“呔!铁肩要是英雄,为何又出手暗算,欺负女子!”

    这一下?全食肆的人都静了下来。

    小食肆之外,上山两里,就是少林寺。

    数百年来,少林寺是天下武术宗汇,谁敢对少林无礼!

    而今方歌吟一句话就是痛骂少林年轻一辈第一高手,铁肩大师。

    七个和尚,脸色一齐变了。

    那年轻的和尚,恨得冲起来,破口大骂道:“你血口喷人!”

    方歌吟大声道:“我亲眼所见。”

    那麻脸和尚恨得牙,拍桌喝道:“奶是何方小子?”

    方歌吟傲然道:“我就是那姓方的,”方歌吟乘八分醉意┅拍拍胸膛说:“我就是那俗家子弟第一高手,方歌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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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岳倒为轻。轻?重?反正方歌吟不知道。

    他已分不清轻还是重。

    他只知道那失手被擒的女子是桑小娥。

    如果自己不死,曾矢志要照顾她一辈子的人。

    这苦言虽发在心里,但也会被桑书云认可。

    他不能害她,他要救她。

    铁肩是坏人,在洛水江上,曾暗狙打伤桑小娥。

    他一定要替桑小娥出这口气。

    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小食肆都突然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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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知道他现在,在武林中大大有名刀拼费杀,击败严浪羽;勇闹铁狼银狐,力斗劫余岛主……这在武林中、江湖上,都是耸人听闻的事。

    方歌吟吏不知道他这样摆出来的态度,等于是向天下第一大武学宗汇之地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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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百年来,谁敢对少林寺这样无礼?

    那疤脸和尚眯眼睛道:“奶是要找少林的麻烦的了?”

    方歌吟挺一挺胸:“我要你们放掉桑姑娘。”

    麻子和尚怪笑道:“哦,原来你们这对男女,是一夥的。”

    方歌吟不喜欢他。

    这麻子的眼神和说话就像严浪羽一般淫猥轻薄;而那疤脸的和尚眯起眼睛时,就像严苍茫。

    这麻子当然没严浪羽那么英俊,疤脸的也没像严苍茫那末有气派可是醉后的方歌吟,还是顶顶的不喜欢他们。

    只听铜板和尚低叱道:“石榴,不准乱说。”

    原来这麻子叫“石榴”。

    方歌吟觉得很好笑,大笑起来:“原来,原来麻子叫“石榴”,哈哈……”

    要笑就笑,这不但是英雄本色,也不枉为宋自雪的子弟快意恩仇。

    那麻子大喝一声,突然拔起,越过三张掉子,到了方歌吟身前,“砰”地一拳击出。

    便知他至少有练过九年以上“少林神拳”的底子。

    “少林神拳”是少林派七十二绝技中最粗浅的一种基木拳法,但在江湖上,却是大大有名。

    福建“好人镖局”之所以名震闽地,亦因为正局主黄昏昏及副局主胡下巴练了七年的“少林神拳”,在闽境已鲜逢敌手。

    这一拳打出,拳风虎虎,却突然寂灭。

    因为拳头给方歌吟一手握住。

    然后石榴和尚听到自已拳头骨折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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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骨折的声音,方歌吟他听到。

    他是因为喝了滔,所以才敢一手拿住“少林神拳”的拳头。

    他抓住时已后悔,他听说过“少林神拳”一拳碎三十六块厚砖的故事。

    他起初还以为骨裂声是自己发出来的。

    至此他才知道自己功力有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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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榴和尚杀猪般惨嚎起来。

    那疤脸和尚一摸下层,刷地拔出双刀,扑了过去。

    铜板和尚沉声低喝道:“石头,别乱来!”

    其实他心中却暗喜:眼前这小子太张狂了,让石头来处理也好。

    石头出手最毒,他未出家前,本就是武林中极歹毒的的剧盗,后被铁肩大师兄收服,进了少林。

    石头以前有一个外号,就叫做:“刀不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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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歌吟醉了。

    但他并不想那“石榴”一生不能再用拳头,所以他即刻放了手。

    所以石榴急退,一苹手就像石榴一样,裂开了口。

    然后方歌吟看到一弘刀光。

    刀快,刀绝。

    方歌吟看不清楚,只知道对方第一刀是斩自己脖子的。

    方歌吟已经喝醉了:死就死,七十天后是死,现在也是死,死有何不可?

    但他忽然想到桑小娥自己要死,也要先救她出来后再死!

    所以他立刻要闪避,那时已迟,乃已及颈,方歌吟一急,一招“玉石俱焚”就发了出去,然后刀光就不见了。

    “玉石俱焚”后发而先至,石头和尚倒在地上,三天前吃下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捂住小肮,眼泪鼻涕齐出。

    要是方歌吟刺他的是剑尖而不是剑鞘,他早就不知死到那里去了。

    铜板和尚这才变了脸色。

    他从未见过石头和尚一招就放在别人手里的。

    石头和尚八年前原名镇两川,陕北一带,鲜遇敌手,而今居然一招就伤在眼前这青年人手下。

    那最年轻的和尚叫石伞,慌张地道:“铜板师兄,怎么办?”

    铜板和尚心想:自己吃的是少林的饭,自然要撑少林的门面,人生一世,有些东西定必须要维护的,他自幼奉佛,但始终不明白,何以四大皆空,又何必四大皆空?

    既有何空?

    铜板和尚叹了一口气,踏前一步,合什一揖:“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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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歌吟醉眼模糊中,只见一方正壮硕的和尚前来,跟自己打了个招呼,当下笑嘻嘻地道:“和尚你好。”

    铜板和尚见对方喝得醉酿酿,初以为对方是因醉失态,而今见他出手如此犀利,分明装醉,当下提高警戒,沉地道:“施主来到少林之地,还酗酒伤人,……”

    他那句话是要说下去的,方歌吟却站不稳,竟要向他身上倒来,他已眼见方歌吟的武功,以为方歌吟使诈,“呼”地一堆,双掌推了开去!

    这两掌似火焰一般撞了出去,一股大力,真令人窒息,一时间杯砾碗筷,连同大力,齐袭方歌吟。

    就在这时,忽然一切都慢了下来。

    连同掌风、碗砾、桌椅、甚至铜板大师的出手,都给一种奇异的、诡行的招式,带动得缓慢下来。

    蜗牛徐徐缓缓,好像掉到一个看不见的无形的沼池里去……。

    铜板和尚眼睛睁得如铜板般老大,他仍是不相信眼中所见,而且哼相信他自己的一双手,竟慢若……

    就在这时,一切连时间都没有了;等到同复正常时,那掌力击中自己的胸膛,铜板和尚口喉一甜,哇地吐出一口血,萎然倒在地上。

    这时,七个和尚,三个受伤,其余都怔怔地发呆。

    然后四人各扶起地上的师兄弟,返身就逃。

    只有那年轻的和尚,临走时还敢忿忿不平的说了一句话:“你等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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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

    瞧什么?

    方歌吟不懂。

    他只知道醉得七荤八素的,脚下踩到个酒壶,几乎摔倒,那时那壮硕的和尚就对他出了手……

    然后他也马上还手:天下第一慢招。

    “老牛破车”。他现在才知道这一招的功力。

    举重若轻,借力打力。

    他觉得很满意,想到桑小娥还被缚在少林之时,他就扔下银子,摇摇幌幌,上少室北麓去。

    那年近花甲的老掌柜看他,好像看到一个死人般的神情。

    方歌吟不在乎别人怎样的神情反正他也快是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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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21 18:57:46 | 只看该作者
两人过招,快如闪电,转眼又十招。

    方歌吟满头大汗,严苍茫猛喝一声:“开!”

    “砰”地一声,方歌吟被撞开三尺,脸色如纸,苍白一片。

    严苍茫冷笑一声,居然不追击方歌吟,一反手,杖击桑书云“天灵盖”。

    眼见桑书云这下就要命丧当堂,忽然剑一长,一道金亮,拦住闭杖。

    “当”又一声,星火四溅,严苍茫已运了九成功力,简直等于用来对付同样“三正四奇”同辈人物一般的力道,打砸下去,方歌吟功力那及得上,连返七步,血气翻腾。

    严苍茫也不追杀,仍旧一杖拍了下去。

    他知道桑书云是方歌吟的弱点。

    而严苍茫本来要杀的也是桑书云。

    他杀桑书云,方歌吟却要救桑书云。

    果然长剑一横,方歌吟又拦剑一架。

    严苍茫心中一喜,心忖:小子找死。

    当下运足十成功力,一杖击下。

    “空”一声巨响,方歌吟震飞七尺,咯了一口鲜血。

    严苍茫大笑道:“看你还能不能再挡!”

    “呼”又一杖轮下,看来比前面三杖更大力!

    方歌吟大叫一声,硬冲向桑书云,挡在身前,四平大马,用剑一架!

    “崩”地一声,严苍茫这次有意震死力歌吟,用了十二成真力。

    这一下,方歌吟只觉眼前金蝇乱飞,耳边嗡嗡作响,血气上冲,下盘浮荡,终于一跌坐倒。

    严苍茫一挥杖,打掉方歌吟手中剑,金虹“塌”然射飞,“夺”地斜插在墙角中。

    严浪羽一个箭步跳过来,一指戮向方歌吟“玉枕穴”,这下乃是致命死招。

    严苍茫却用杖一拨,轻轻一带,把严浪羽卷出丈外,另一苹手却毫不稍停,连封方歌吟身上三处穴道。

    方歌吟本待爬起,穴道被封,只“咕咚”一声,顿倒于地。

    严苍茫得意至极,哈哈大笑道:“小子,服我未?”

    方歌吟人虽没半点气力,但仍可开口说话,瞪目傲然道:“你名列天下七大高手之中,对我仍用了廿四招,能以桑帮主性命威胁我,无能无能,叫我如何服奶。”

    严苍茫怒道:“肉在砧板上,还要嘴硬!”

    方歌吟傲然掉头不理。

    只听严浪羽嚷道:“爹,怎不杀了他?”

    严苍茫因方歌吟放过机会,并未乘他之危,本不想杀他,但见方歌吟武功如此厉害。又不服自己,更维护桑书云,留约有祸患,沉吟一会,忽有意念,决定一生,便铺天卷地一般的怪笑起来,掩盖了外面雪花怒吼狂飘之声。

    严苍茫狠狠地盯方歌吟,却阴阴地笑道:“嘿嘿,我不杀你,我不杀你……”

    忽然自怀中,掏出一个盒子。

    盒子打开来,金漆渡边,红绒底托,有三个圆形的心孔,其中一个凹进去的弧孔,是空的,另外两个,盛两颗火红色的丹药。

    严苍茫嘻嘻笑道:“这颗吃了,会增强你现在的功力十倍……”

    双指一柑,扳开方歌吟牙龈,另一手双指一弹,人红色朱丸已弹入市歌吟喉间,方歌吟又喜又怒,更加不解,既进益十倍以上的功力,严苍茫为何又要强迫自己吃下呢?

    只听严苍茫嘿嘿笑道:“增强你十倍功力,千真万确,我对你算是有恩了。不过这丹药既然吞下,那你只有百日性命,怨不得人,而且天下之间,绝无解药,你认命吧。廿五天后,随时发作,可能致死,且绝无药可救。……这是丹药杀你,与我无关!”

    这时朱丹已沾液即融,严苍茫边说边双指运力、方歌吟牙龈一酸,沫液更多,瞬即融化了丹药,吞入喉中,一听严苍茫如此说,如晴天霹雳就算穴道没被封,也呆在当堂。

    有谁知道自己仅有百日可活的滋味?

    死定必然的,但还是要活下去,只是没有人知道自己的死期。

    所以人只知活,不知死。

    俗语说“好死不如赖活”,那是怕死。

    一个人若不是太蠢,或太无观念,那么他既有自杀的勇气,便不可能没有活下去的胆量。

    一个人一定要活下去。

    可是当你知道你将很快的就活不下去呢?

    方歌吟脑子里轰轰然,什么都没法子想,乱得一团糟,乱得他很软弱,令他忍不住想卷伏起来,像在日月乡小的时候一般,找妈妈哭诉。

    严苍茫看见方歌吟这样子,知道方歌吟已崩溃了。

    他挥手拂开了他的穴道。

    他觉得方歌吟对他已无碍。

    他很得意,自已用这种方法击毁了这个倔强不屈的青年之意志。

    他深深坚信,杀害一个人,不如摧毁他的意志。

    而且要澈底地摧毁。

    方歌吟没有死,他本来敢搏命,但他现在穴道已解,部连站起来的力量也没有。

    “……而且天下之间,绝无解摇”

    “……你只有百日性命……”

    严苍茫又禁不住仰天大笑起来,他得意极了。

    这丹药原来叫做“百日十龙丸”

    本来这药只有“十龙丸”三字,系严苍茫卅年前就已手精研,二十年前开始尽全岛子弟之力,搜掘奇药精品,十年前印创制炼丹,再历五年煎熬而得,普天之上,只有三颗。

    严苍茫本就是不世之材卑精通天文、药学、物理、科学、力学与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术,炼丹亦是严苍茫所长,举天之下,鲜少有人如此博学,但此人既护短、心胸窄,又藏私,劫余岛门人于是不旺盛。

    就在严苍茫正欲吞服这三颗每枚可增十年功力的神丹,便和在内力上举世无匹之时,东海毁余岛之首席大弟子“阴阳手”冠叶,偷盗一颗,服之逃逸。

    严苍茫勃然大怒,将手下八名弟子,尽皆杀之,再千里追杀,但冠叶跟随严苍茫近三十年,尽得真传,且功力陡增,又狡诈善遁,杀之不易。

    就此追了百日,冠叶忽然痉疟暴毙。

    严苍茫大是疑惑,解剖尸体,才知“十龙丸”服之确可增十倍奇功,但其副作用之厉毒,也在百日时发作,且天下无药可救。

    严苍茫反而要庆幸大弟子偷其神丹,代其惨死,他再厉再接,要研得一种新药,能增进功力而无毒性,只不过尽皆一败涂地,严苍茫眼见中秋之战将至,也只有望余下两颗丹药兴叹而已。

    而今他迫方歌吟服下此丹,见他必活不长,心中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原本他不想杀方歌吟,可也不想他活下去:反正这剩下两枚丹药弃之可惜,不如逼他服下,但方歌吟一旦服下,他心中也不知怎地,觉得不要……

    就在这时,只听自己的爱儿急切嚷道:“爹,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又生?”严苍茫哈哈大笑道,“他死定了!”

    严浪羽可不是这样想,“爹!这小子武功已不弱,再给他陡进十倍功力,近血河车夺战事频,岂不对爹之大计不利!”

    这句话,哄地一声,冲击得严苍茫一醒;尤其“血河车”三字,更加怵耳惊心。

    ……是的,这小子武功已如此之高,又增强十倍功力,至少已可与自己相搏七十招,在武林中,已不止于高手,简直是一流高手之列了。……

    ……而自己近日放弃“十龙丸”之妄想,“十龙丸”已成了“百日十龙丸”了,自己所图,便是“血河车”上的成功!……

    ……若这小子不死,岂不碍手碍脚。……

    这时只见方歌吟愕愕地站起来,严苍茫生平只求爱恶行事,恶向胆边生,一不做,二不休,一掌就向方歌吟“天灵盖”力拍下去!

    这一下,用的是十成功力,打的是死穴。

    方歌吟心里仍是在盘旋两句话:

    你只有百日性命可活。

    此药天下无可解。

    (方歌吟方歌吟,你要死了,你快要死了。)

    眼看严苍茫那一掌就要击中方歌吟之“天灵盖”,手掌离命中目标还有一尺左右,狂澜已卷起方歌吟的发巾,正在此时,突然一苹手指,急弹严苍茫脉门。

    严苍茫一见势头不对,急忙缩手,那一指弹空,“嗤”地一声,竟隔空把丈外石墙射出一个窟窿。

    严苍茫猛同头,桑书云徐徐站起。

    严苍茫知道要杀桑书云,已然无望。

    桑书云脸上再也没有那恬静的微笑,他脸色煞白,青筋隐露,谁都知道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杀手。

    严苍茫眯眼睛,发出歹毒的厉芒,忽然道:“桑帮主既然醒来,我等亦无需盘桓,就此告辞。”

    桑书云没有答话,只把透白而修长的左手,平放胸前,姆指微屈,严苍茫知道桑书云又要发出“长空神指”,当下不敢恋战,一拉严浪羽手臂,掠出刹门,在雪地上狂奔,转眼不见。

    这时方歌吟还愕在那一里,桑书云苦笑一下,哇地吐了一口血,几乎扑倒。

    桑书云这一吐血,方歌吟倒醒了过来,扶桑书云道:“桑帮主,你怎么了?

    ……”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桑书云勉力笑了笑,扶墙站起,心忖:这孩子心地倒好,此时此刻,还关住别人安危。

    原来桑书云眼见方歌吟拼命维护自己,而被震伤,心中大急,又目见方歌吟被迫服“百日龙丸”,更是激怒,原本运功已大致无碍,只需些少时间调息,桑书云眼见严苍茫要下杀手,也顾不得如许之多,连起一口真气,力冲血脉气穴,强自起身,发出“长空神指”,惊退严苍茫。

    但这一下强自运力,加上“长空神指”对内力十分耗损,一时不及调息,虽然掌毒全愈,仍惊震血气,吐了一口鲜血,四肢仍运不上力。

    然而严苍茫却以为桑书云已全然恢复,以一战一,他要胜桑书云,已是极难,加上方歌吟本就远胜严浪羽,而今又增强十倍助力,对自己所下之毒手又必痛恨入骨,此地更是长空帮地盘,桑书云既然含恨,必不惜一切动用全帮出手,严苍茫转念之下,好汉不吃眼前亏,即刻逃逸,却不知其时桑书云乃强撑一口气,方歌吟他迷悯未觉,严苍茫反而失去这一除去劲敌的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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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书云叹了一声道:“你舍命护我,我很是感激……而今你中的是“百日十龙丸……我,我已活了半百,真愿意代你去死……”

    方歌吟听得心头一震,热泪夺眶而出,道:“桑伯伯快莫如此说,桑伯伯乃一帮之主,天下不知真有多少英雄豪杰,待桑伯伯栽培……晚辈能代桑伯伯死,死亦无憾……”

    方歌吟猛想起宋自雪的“生要能尽欢,死要能无憾”,自己自己真是无憾么?

    桑书云叹道:“你为救我,方才如此……你本可不必这样。”

    方歌吟道:“再来一次,我仍这样。”声音虽低,但却坚决无比。

    桑书云已闯荡江湖数十年,原有一股热诚,但亦被这武林险恶磨得锋芒收敛,听得这句,也热血激荡,跌足道:“可惜……可惜天不假年,否则,长空帮下一代帮主之位,非你莫属……”

    方歌吟心生感激,简直是知遇之恩,“噗”地跪下,低泣不语。

    桑书云望迸刹里封尘苍桑的佛像,发出一声长叹道:“这“百日十龙丸”┅┅唉,是当真天下无药可解么?”

    原来桑书云,也是人间英杰,严苍茫是聪明而多狐疑,没有容人之心,故无法大展鸿图,但专走奇功怪招,左道旁门;桑书云早有凌霄之志,侠客之心,又有一代宗主怀抱,以及扶助后进的胸襟。更得辛深巷的智谋,梅醒非等的善于组织,“长空帮”迅速发展成“天下第一大帮”。

    桑书云早年也研究经药,严苍茫因是自己劲敌,桑书云亦十分注意,常派人打探虚实,当然牺牲人手亦不在话下。严苍茫炼制“百日十龙丸”之事,桑书云早有所闻,正苦谋对策之际,后又得悉寇叶偷盗“百日十龙丸”一事。

    当日寇叶一旦得手,半恐被严苍茫抓住,故即刻服下,但已惊动严浪羽,不及取其余两枚,马上逃遁,劫余岛即生渲然大波,八大弟子,尽数被严苍茫或毙或废,然后离岛追逐,辛深巷当时正潜伏劫余岛,偷偷将寇叶拍开之封丸白蜡,带回交给桑书云。

    桑书云藉蜡封上所余的一点点药末,化验观察,想复制出“十龙丸”,终觉一些必须之药草原本,早已绝种,无可再制,更惊人的发现,这“十龙丸”虽是能激进内息功力,但亦含剧毒,服之者活不过百日,而且以桑书云穷尽医理,便知比无药可解。

    故桑书云早在严苍茫来寻获寇叶尸首前,便知道这“百日十龙丸”含毒的本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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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雨飞飘,风狂吼,大地茫茫,方歌吟只觉一阵又一阵的奇寒。

    桑书云忽然道:“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

    风雨很大,两人走在雨地里,后面一行深深的足印,很多又被大雨淹没。雨片打在颊上,贴在肉上,凉滋滋的,很快化成水,似两行情泪?脸都湿的。

    天地茫茫,夫何所求?

    方歌吟摇首道:“不。我不要。”

    桑书云忽然停住脚步,凝视方歌吟,缓缓道:“我妻早丧,剩下一女,名叫小娥,你是见过他的;”桑书云一字一句地道:“如果你要,我就把她许配给你。”

    方歌吟脑中一片茫茫,眼前桑小娥的巧笑倩兮,萦系不去,但他却道:“帮主美意,在下心领,我只有百生余生,何苦令人遗恨终身?”

    若换作三个时辰之前,桑书云要将桑小娥许配给自己,方歌吟自是满怀的冰雪都化作兴高采烈,而今听来,只是雪中送炭,尽是同情和悲悯而已。

    是以方歌吟拒绝。

    桑书云凝视他,似看穿他的心事,“你是忠心守义的青年,小娥许配给你,我想她情愿的。”

    情愿?方歌吟忽然想起长定城中,桑小娥在客店窗橘的阳光初照下,玉琢般清亮,神弛般傲岸,自己只不过是替人消灾解难的小角色而已,父仇未报,亲人死尽,随波涛时起落时沉浮而已。

    桑小娥会情愿吗?

    他只有首日可活了,岂可再累人!

    岂可再害人!

    方歌吟忽然平静地道:“少室山离此不远罢?”

    桑书云一愣,但他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随即道:“不远,这儿转过去,半天路程就到。”

    方歌吟道:“此刻我想到少林寺去。”

    桑书云郎道:“我与老弟一同去。”

    方歌吟黯然摇首:“我想一个人。”

    桑书云凝视了他半天,长叹一口气,白雾飘扬,桑书云拍拍方歌吟的肩膀,道:“好,你,一个人。”

    方歌吟平静地举目平视:“桑帮主,后会有期。”讲到有期二字,心里一酸,几要落泪,他自见桑书云以来,对他十分敬服,早生侍奉他老人家一生之心,谁知自己先死,反而要拒绝桑书云的美意。

    苍天无情,偏作弄人,他迎大风大雪,反身走去,怕是桑书云看出他的脆弱。

    他反身疾行,还听到桑书云孤寂而温暖的声音,只有两个字.

    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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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重。

    方歌吟年纪轻,虽得儒侠祝幽调教,但锐气方盛、杀气不少,自不重视佛家之一言。

    而今他脑里乱成一团:风声、雪声、金戈、铁马、喊杀、厉啸……而他此刻宁见袈裟僧衣、佛号梵唱、木鱼青灯,以及那寂寞恢宏的佛堂大殿的佛相庄严。

    所以他不知不觉的,在风雨中,踊踊独行,竟上了少室少林寺。

    名震天下的武功发祥地,少林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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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到少林,却先见寒梅。

    那雨白通体的雨花,沾满了枝极,却在冰坚的雨中,绽开了鲜艳的花朵。

    美丽、贞坚的花。

    方歌吟看,梅花虽美,可是他的生命,已接近冰雨了。

    他的生命也能不能做梅,在寒冰中开出了花?

    方歌吟再抬头,忽闻漫山寺钟“空空”,苍茫恢宏的少林寺,尽在眼前。

    少林寺建筑,看似没有特殊设置,但气势恢宏,纵东一座小屋,西一间小所,但摆布起来,却有一种庄穆敬诚,而且大度浩然。

    静静风雨,少林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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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歌吟不知少林寺中,也有梅花可赏,而且清宁安静,如诗如画。

    古寺钟声,那残雨的天井,木桶、水匀、旧槛、飞檐,方歌吟不禁呆呆出神。

    方歌吟虽未参佛,但心里都是甯静的神思,他坐下来,风雨在飘飞,他的心从紊乱中渐渐同到了宁静,桑小娥纤弱的身影、桑书云清逸的身形、严苍茫狠辣的手段……一一都遗落在背后,反而浮现的是宋雪宜的淡薄世情,还有那一番淡定的话:“……这是我综合各家之长,研得攻守快慢四式,这四招乃天下武学之精华,舍此莫属……”

    人死之前会做什么?

    方歌吟本来也没有想过。

    但他现在却很想学武;要精专天羽奇剑招法,也要博研天下各种武术,他眼前一一浮现宋雪宜授他的招法,他反而此平时更心无旁惊,更无杂念,因知时日无多,更加专心研练。

    就像一个拔了牙的人,特别想吃东西;也像一个失去自由的人,特别怀念海润天高的日子;更像一个受伤的人,特别眷恋自己健康时的身子。

    因为时日无多,方歌吟更想练武。

    他既没有去追逐那始终未获的名、或利,也没有酗酒、痛哭,或像疯子一般,拿刀杀宰个移本,他只是静静默坐,潜心练武。

    少林寺外,有家小食肆,素酒素菜,偶也有山产如樟肉、鹿肉、山兔肉、山羊肉等,是供香客在少林饮食不价之用的。

    方歌吟怀仅有的一点钱,在食肆充饥,在风雨中练武,伴他的只有几树梅花、两棵苍松、一株枯枝。

    也不知过了多少天,他觉得自己的元气愈来愈充沛,这其间又吸收了不少东西,到了这日,他便把宋雪宜临别时交给他的那本旧帙,翻开来,第一页:

    一个人,拿剑,当胸、平放。

    旁书:天下最佳守招。然后是四个凝炼气势的隶书“海天一线”。

    更小的字是对“海天一线”招法使用的注解。

    方歌吟看得十分凝专,再翻过一页,只见:

    一个人,发出一剑,剑势有若飞龙。

    旁书:天下最佳攻招。然后是四个龙飞凤舞的草书:“玉石俱焚”。

    方歌吟对照两招来看,只见前招守势沉稳,如海天连成一线,无瑕可袭,看得连气息也为之屏神。后招如天外飞龙,一击必杀,而且无论敌人如何闪、如何避、如何反击,这一招都形同拼命,能先击中对手。

    方歌吟看得神采飞越,再看下去,只见第三页:

    一个人,手部不见了。

    旁书:天下最佳快招,旁有四个狂草的字:“闪电惊虹”。

    这一招与上一招旁都有更小的字,以作注解。

    方歌吟初看不觉如何,甚至觉得连招都不是,但仔细一想,再留意一看,才脸色大变,原来书中的人手和剑都不见了,并非不存在,而是快得连手和剑都不见了。

    快,到了这种地步,又叫敌手如何能挡。

    再下来的一页就更有趣了:

    一个人,一把剑,却似重若万钧,但运用起来,又似举重若轻。

    旁书:天下最佳慢招。

    方歌吟几乎笑出声来,再看下去,只见四个有力沈实的篆字写:“老牛破车”

    四字。

    方歌吟初看有趣,再看神色就大变。

    这一招看来吃力、缓慢,但如此运气,如此出招,反而使敌人如同魔,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而妙旨就在于把握一“慢”字,正是武学上最艰深之:

    以慢打快,以守为攻。

    以静制动,以退为进。

    方歌吟看得心血贲动,恨不得精研一生,深究武学,再翻下去,却是封底,没有再一页了。

    这本“武学秘岌”就只有这四页,也只有这四招。

    但这四页里的四招,无疑已包涵了天下武学的最精华,包括了快慢攻守四大要诀。

    图中人虽拿的是剑,但可以是任一种兵器,方可说剑是天下兵器的精华或者抽样,故以剑,更能得心应手。剑本乃兵器之神。

    当方歌吟看到“天下最佳快招”:“闪电惊虹”之际,鞘里金虹,竟隐隐龙吟,几欲自拔射出;原来方歌吟的内力已增强十倍,又看得心神俱至,催动内息,而金虹剑又与那招式戚戚相关,所以几乎连剑都自动离销而出。

    方歌吟沈迷于这四招剑法,始练只觉酣畅淋漓,练下去只觉天下武学,萤萤大者,尽在此四招中包览无余。

    方歌吟练练,猛见月圆又缺,缺了又圆,雨下得少了,反而更清冷,寒气迫人,方歌吟猛想起:一个月又过去了。

    他只剩下两个多月的生命了。

    他忽然放弃了一切狂奔到小食肆,去猛喝酒。

    这是方歌吟第一次喝酒。

    第一次喝酒的滋味,你可还记得?

    何况是酒入愁肠、愁更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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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21 18:57:29 | 只看该作者
石塔古刹内的恶斗,两人愈演愈恶,动手愈慢,两人相估许久,挪移腾展,认准情势,才出手一招,一招不中,即刻收势自保。

    于是两人久久才发出一招,一招既发,天惊地动。

    方歌吟想走入石塔,但在门外感觉那股迫人的内家罡气,几乎无法步入,呼息为之一窒。

    突然间,情势又变,严苍茫竟似一苹刺猥般蜷伏地上,不断对桑书云下盘发出恶毒的攻击。

    严苍茫奇功百出,变诡莫已,但桑书云一直以长空神指,镇定以对。

    而今严苍茫力攻下盘,桑书云唯有长身而起,一面发指,煞是好看。

    但是古刹面积不大,而且与二层相隔,桑书云的轻功,便绝难施展,严苍茫的攻势,却越来越盛,桑书云几乎足不能沾地。

    就在批时,桑书云不但脸全白,连头手也白得透明,隐现青筋,双手齐发,漫天丝丝之声,破入空气,犹如裂帛,桑书云竟发出七七四十九指。

    严苍茫骤然掠起,直扑桑书云,双爪抓出。

    桑书云不怕。

    指风必比爪尖先到。

    突然间,严苍茫的双臂,竟长了三尺以上。

    刹那间,爪易掌,掌比指风先至。

    桑书云脸色陡青,猛吸一口气,准备硬受两掌,指势一变,指风反削严苍茫双臂。

    严苍茫若要打中他,双手也得废了。

    桑书云深知“腐尸功”只能继续在身上,而不能练到臂上。

    而且像严苍茫这样的宗主,断不曾笨到为了打自己两掌,而断了一双手,永远不能动武。

    可惜他料错了。

    “碎”,“碎”旦两声急响,严苍茫双掌拍在桑书云胸膛上。

    桑书霎大喝一声,翻退了出去,指风急打而至。

    严苍茫要缩同双手,已然迟了,四十八道指风,各二十四道,打在小臂关节处,“呼呼”两声,双臂折断,飞出,另一道指风,打向严苍茫咽喉,严苍茫一偏,指风打入胸骨。

    严苍茫一声惨嚎,夹方歌吟急叫:“桑帮主慌”严浪羽惨叫:“爹!”

    方歌吟扶起桑书云,只见他脸若紫金,喘气说了一句:“……他……伤……比我重……”“咯”地吐了一口血,竟再也说不下去了。

    那边的严苍茫双手齐折,血狂涌而出,他双手仍挥动不已,砾砾而笑,十分恐怖。只听他狂笑向严浪羽道:“快……取我壤中……“还魂丹”……”

    桑书云忽然眼皮一翻,道:“不对!”长身坐起,连功打坐,只见胸前焦黑一片,严苍茫的掌劲,竟是有毒的,桑书云疾道:“请你替我护法……我把掌劲与毒伤迫……逼出再说……”

    大凡高手受内伤,如果严重,必须要以己身内力,通出肺俯经脉之伤,可是在运功之际,必需要有人护法,因在运气自疗时,要先解散全身气脉,方能流畅自如,驱出瘀结,但此时也等于全不设防,功力全消,常人杀之,亦无法抵御。

    桑书云把生死筱关的护法任务,交给方歌吟,方歌吟心气大豪,昔有语“会为大梁客,不负信陵恩”,何况身率七万之众的天下第一大帮帮主桑书云,以命相托,方歌吟“唰”地抽出长剑,宛若一湖秋水,横剑拦在桑书云身前。

    桑书云那边,也确有苦衷,他身受两掌重击,加上毒气延身,若不加压止,纵不死亡,也一半功力尽废,而且他眼见严苍茫狂妄如此,定必有诈,若不尽快恢复,恐怕今日就要葬身此处。

    所以他当机立断,即刻运功自疗,他自信所受之伤,不如严苍茫断臂、断臂不能复坐,严苍茫少了双臂,就算逞强,方歌吟他制得他住。

    可是他这是没有料到一些事。

    严苍茫即刻吞服一颗黑色药丸,也盘膝垂目,默不作声,严浪羽狠毒与充满敌意的眼神,不住盯向方歌吟。

    方歌吟不怕严浪羽。

    他自信可以随手击败这个淫无行的浪子。

    但是他突然间,不敢置信于自己的眼睛。

    严苍茫血肉模糊的断臂中、竟“突”出一件小东西来!

    什么东西?

    那东西已在慢慢的滋长、胀大。

    那“东西”竟是手臂!

    如同婴孩白嫩的手臂。

    严浪羽阴毒又狠妄地笑,好似在说:“你瞧吧,死期就要到了。”

    如果方歌吟武林经验移丰,下手够狠辣,他现在就一定会先击毙严浪羽,再杀了憩息中的严苍茫。

    可惜他不知,而且也不忍为。

    所以严苍茫如同幼儿般的手臂,渐渐已成型,如同大人的手臂一模一样了。

    桑书云是看见,他是想动手,但苦不能动。

    也不能说话,一开口,真气就散,不死也终身残废。

    所以他也只有眼睁睁看严苍茫恢复了原状。

    严苍茫现在的手臂,已跟他原来肌肉贺起的粗臂,没什么两样,只不过白暂一些,像从未晒过阳光一般而已。

    方歌吟到现在还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眼睛所见。

    天下竟有这种事!

    天下竟有这种药物、这种功力!

    然后“噫呵”一声,严苍茫徐徐睁开了眼,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打了个呵欠。

    然后他笑道:“桑书云,你现在是不是服了我了?”

    桑书云没有回答,也不能回答,无法回答。

    严苍茫当然看得出来。“奶以为我会那么笨,用我双手,换你两掌?”严苍茫仰天大笑出震得大门倒塌后飘迫来的雪花都倒飞出去,可见功力已全复原:“换你一条命,我也不牺牲我双掌。”

    方歌吟心中忐忑,但他挡在严苍茫身前,毫不退让,严苍茫却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一样:“你有没有听说过劫余岛的“还魂丹”?——……蜥蜴、壁虎、老鼠等动物,断尾可以重生……东海劫余门,断臂方可重生……”

    方歌吟只觉毛骨悚然,猛想起在洛水舟上,他剑断四人之臂,那黑衣劲装人拾起自己手臂,全无痛楚的表现,他现在才恍然大悟。

    严苍茫得意异常,润步大笑:“桑书云,今日你死得可以冥目了罢!”

    严苍范情知桑书云武功高强,胜之不易,在中秋之战上,是极辣手的敌人,不如先行冒险除之,故用奇计,果然使桑书云上当,便欲杀之,以绝后患。

    严苍茫捞起拐杖,跟前两步,忽听一个清朗的声音喝道:“汰!你再走前一步,别怪我不客气!”

    严苍茫怔了一下,至少有十年,十年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

    十年前这样对他说话的人,是“神鹰帮”帮主纪晓山,那时纪晓山,才廿五岁,外号“神鹰扑虎”,是廿三岁时便灭了“拔牙虎”赫英赢得来的名号,正是年少得志,也正因为他年少得志,所以才敢这样说话。

    所以“神鹰帮”帮主纪晓山也只活了廿五岁。

    严苍茫笑了。

    他看见方歌吟正义凛然的样子,便很想杀了他。

    他最看不顺眼就是正义凛然的人。

    而且自淹水一役后,江湖上渐渐已有人流言,武林中后起之秀武功最高者,是方歌吟,而不是自己得意的孩子严浪羽。

    洛水舟上那一战,其实没几个人看到,一定是“长空帮”的人流传出来的。

    想到这点,严苍茫就把桑书云恨得牙痒痒的。

    江湖更有传言说天羽奇剑宋自雪又再现武林,赴中秋之约。

    严苍茫正想藉这个机会杀了方歌吟,加上桑书云一死,“四奇”只剩下自已和车占风,只要再拼杀车占风,剩下来的目标便是“三正”。

    “三正”一死,独步武林,天下非他严苍茫,又有何属?

    想到这里,严苍茫愈渐得意起来,忍不住炳哈纵声长笑。

    这时金虹忽然抖了,嗡嗡作响,金虹不住点颤;方歌吟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严苍茫大笑中给他轻蔑的感觉,因而怒极。

    就算死,也要一拼。

    方歌吟因自己手抖,而更愤怒,因为他不想严苍茫以为他在害怕。

    严苍茫果然以为他在恐惧:“你逃吧,你逃吧,你只要跪下来,叩三个响头,就可以逃了,也许……也许我放过你。”

    严苍茫说完又想放声大笑,忽然听到方歌吟冷冷静静,白牙缝里挤出的三个字:“我不逃!”

    严苍茫奇道:“你敢跟我打?”

    方歌吟不答话,把剑一栏,守在桑书云身前。

    严苍茫起先干笑几声,骤然又爆炸似的大笑起来:“你……你要保护他?”

    突然间,严苍茫已到了方歌吟身前,一掌拍出。

    一道狂澜,直卷方歌吟。

    方歌吟自洛水长空帮船上,吃过严苍茫一掌“隔山打牛”之暗亏后,早已提高警觉,他本来就十分聪明,猛见严苍茫扑至,不可闪避,但严苍茫狂澜拍出,如避,则桑书云死,方歌吟大叫一声,寸步不移,一剑迎严苍茫手心刺出。

    这一剑变自“指天一剑”,天羽奇剑剑招奇诡,但真正高绝,是在随心所欲的变化,严苍茫若要打方歌吟一掌,一苹手就得废了,而且在掌力未至前手掌先废,严苍茫冷哼一声,一反手,手掌转向方歌吟小肮拍工出去。

    这是劫余岛的反手奇招,骤然反手,了无痕迹,但方歌吟他一反手,仍然剑削严苍茫的手掌。

    严苍茫大奇,右掌急收,左拐陡然迎头盖下!

    方歌吟放剑一栏,“叮”地一声,星花四溅,金虹剑一弯,却并不折,但方歌吟只觉一股大力压下,势所无已,方歌吟顿感支持不住,心念一转,连起“九弧震日”神功,反震出去。

    一震、再震、三震,严苍茫初不觉如何,但忽觉自己功力渐渐消散,四震之后,自己发予杖身之劲全失,到了五震,内力反涌向自己,严苍茫大吃一惊,忙运劲相抗。

    到了第六震,严苍茫猛忆起昔年于黄山一役,自己与宋自雪比招,兵器相交时,忽给对方以九震振跌,便是名闻江湖的“九弧震日”奇招,当下大惊,用力一扯,方歌吟毕竟功力不高,力扯之下,往前一冲,震力一散,严苍茫已扯出拐杖,呼呼呼舞了三个杖花,人却已连退三步!

    这下严苍茫呆住了。

    这个会被他在船上一掌击得重伤,半年前还不是自己孩子对手的小子,居然接得下自己三招,而且还几乎让自己吃了大亏。

    桑书云运功打坐,一双眼睛,却是开,看到此种情形,心里也大喜,想开口叫“好”,但内息内逆流,差点倒冲入少阳穴,猛凝神运息,稳住气血之翻涌。

    严苍茫柱杖,脱口忽然“哈、哈、哈!”地干笑了三声,甚是难听。

    方歌吟见自己竟然能应付名列天下“三正四奇”之一严苍茫交手而不败,心中意气大豪,眉扬目厉,毫不退缩。

    严苍茫冷笑道:“原来你武功不错,那适才我断臂之际,不杀过来?”他原以为方歌吟就算仗剑杀来,也非自己一双腿之敌;何况还有儿子在旁,但而今交手数招,知道方歌吟并非那末好应付的,当下大奇。

    方歌吟道:“我是不屑趁人之危!”

    严苍茫一呆:“哈!炳!”干笑了两声,眯眼睛,像豹子一般沉静了一会,道:“你既未下杀手,我也不杀你。”

    方歌吟正诚地道:“只要前辈不动桑帮主,晚辈也不敢冒犯前辈……”

    严苍茫怪笑打断道:“你梦想!我不杀你,但我擒住你后,要好好整你……”

    方歌吟一听,心都凉了半截。

    方歌吟不知道,这严苍茫虽心胸极狭,寡恩无情,不过对于稍有恩予他的人,也会念几分情义,不过他武功高,权势大、无友朋、气量窄,别人想稍恩予他,也难如登天,而今他受伤,见方歌吟并无乘己之危,反觉是第一大怪事,对方歌吟杀心已不那末浓重。

    严苍茫冷笑道:“你武功好,但要比我,还是差远,我十招便取你性命。”

    方歌吟横剑当胸道:“你要取就来取罢。”眉宇一扬,了无所惧。

    严苍茫怪笑如夜枭,身形平平掠起,一枚横扫出去。

    方歌吟长剑一架,正是“长天一剑”。

    “兵”这次严苍茫运功于臂,方歌吟被震出五步。

    严苍茫欺身而上,又一杖迎头盖向方歌吟!

    方歌吟一个大仰身,剑自咽喉处平伸疾刺,正是天羽甘四式中的“仰天长啸”。

    严苍茫冷笑道:“来得好!”拐杖一翻,连消带打,杖头撞向方歌吟“钻心穴”,一面喝道:“第三招了!”

    天羽廿四剑中,每招都是以攻代守的,这种剑法对高手来说,是十分有劲的,方歌吟已算是高手,但遇上严苍茫此等一流高手,实在十分冒险。

    方歌吟一招“开天辟地”,反斩刺了过去。

    “开天辟地”共两剑,方歌吟把它变作攻一剑,守一剑。

    严苍茫冷笑一声,猛然蹲低,杖如闪电,横扫方歌吟的下盘,心里却暗暗吃惊,怎地三个月不见,这小子武功竟进步如此神速。

    而且他心里暗急,依他所料,桑书云功力淳厚绵厉,很快就能运行一大周天,迫出掌毒,加入战团,那可不得了。

    方歌吟冲天而起,严苍茫杖势一卷,仍然追打方歌吟双足。

    方歌吟忽头上脚下,调转头一招“顶天立地”,反刺严苍茫头顶“百会穴”。

    “百会穴”是死穴,也是重穴,血脉根本不能自作封闭,也不能移转,严苍茫突然一转。

    这一转,转了一百八十度。

    方歌吟那一剑,变得是刺向严苍茫后颈。

    严苍茫一侧首,张口一咬,竟咬住金虹剑。

    严苍茫这招,十分怪异,因他看出方歌吟也是十分难缠的对手,只求速战速决。

    所以又使出东海劫余岛的奇门怪功。

    严苍茫猛喝一声:“第六招!”

    拐杖同打,不偏不倚,打向方歌吟在半空的“肩府穴”。

    方歌吟这次避无可避,心念一动,既不想弃剑,也不能捱杖,忽然一曲剑身,猛地一放,“呼”地一声,剑柄成“怒屈金虹”状,飞打向严苍茫面门。

    这下运用之绝,使用之奇、施用之妙,突无可匹比,离得既近,而且意想不到,连严苍茫都无法应对,但他毕竟是一代宗师,武助诡秘,应变迅疾,猛运功于口,用力一吐,“呼”地一声,竟把金虹剑吐出丈远。

    方歌吟也“啸”地一声,凭空飞追金虹剑,抄在手中。

    严苍茫吐剑得快,但剑柄仍险险打中严苍茫鼻梁,而且他攻了六招,反被方歌吟攻了一招,几呼挂彩,真是险极。

    这下严苍茫可大不光采,下手再不容情,忽然一脚踢出。

    这一脚未踢出前,严苍茫本离方歌吟有丈远,但一脚端出时,已到了方歌吟脸门。

    方歌吟一招“开道斩蛇”,就斩了下去。

    严苍茫的脚竟比蛇还灵,“嗖”地缩了回去,另一苹脚又忽地踢出。

    这一下变招极快,天羽奇剑中,无一招可应对,便在这时,方歌吟猛想起华山派中有一招叫“鹞子翻身”的,他立刻翻了出去。

    这一翻,严苍茫的脚等于落空。

    严苍茫不禁“哦”了一声,他的手掌,也闪电般迎方歌吟降落处拍下。

    方歌吟一出剑,亮如昼日,灿眼耀目,便是“旭日初现”。

    严苍茫怒吼一声,竟出手扼住剑身。

    旭芒顿灭!

    严苍茫一反手,顺势而下,五指箕张,直抓方歌吟心窝。

    这一下,方歌吟无论怎样,都躲不过去。

    就在这时,方歌吟握剑的右手,忽然变肘,反撞中严苍茫内臂,严苍茫手一沉,抓了个空,“嘶”地一声,撕下方歌吟一片衣襟。

    方歌吟迅速退去,冷冷地道:“第十招了。”

    严苍茫却脸色大变,嘎声道:“你……你……你这反手奇招,从何学来刊”

    ※※※

    严苍茫自认所创绝招,天下无可匹比。

    他却不知道宋雪宜的好奇心最强,因为劫余岛以诡奇出名,她更化下心血,去偷偷窥视严苍茫练武,然后悉心苦学。

    宋雪宜学武重一通百窍,她坚信原理一懂,其他必迎刃而解,方歌吟因会与严浪羽交手过,对东海劫余的武功,于是也特别留心。

    他学到的虽是劫余门的皮毛,但如今用在劫余岛的一代大宗师身上,即令严苍茫大为动容。

    严苍茫又道:“你……又何从学得华山武功?”

    方歌吟淡淡一笑道:“我师母教的。”

    严苍茫一愕,他根本搞不清楚什么“师父”、“师母”的,以为又是天羽奇剑宋自雪一脉武功,心道好险,幸亏宋自雪死了,要不然以他武功,而宋自雪又爱兼修劫余岛等技,恐怕是自己一大克星呢。

    当下阴笑道:“你能避得过我十招,当今之世,已算高手之列。不过……我们再来一百招看看!”

    以严苍茫身为武林前辈,既说十招之内,必打杀方歌吟,而今十招既迅,竟仍穷追猛打,可说十分卑鄙,但严苍茫我行我素,向不管这些,反正这里也没别人,可以为所欲为,大叱一声,挥杖又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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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21 18:57:10 | 只看该作者
又隔了半晌,雪花都盖上四人衣土、头上、脸上,忽然严苍茫哈哈大笑起来,震得眉须上白白的雪花齐迸裂激扬,严苍茫兀自怪笑不已。

    桑书云变色道:“严兄,很好笑么?”

    严苍茫一面笑一面说,眼睛却是不与桑书云眼神相对,“哈哈哈哈……桑兄当我……劫余岛都是小孩子么……哈哈……”

    桑书云脸色不变,尤淡淡地凝注严苍茫,方歌吟已气得几要拔剑而起。

    桑书云在等严苍茫说下去。严苍茫果然说了下去:“桑兄无非是想并吞敝岛┅┅哈哈哈哈……桑帮主贵为天下第一大帮,这对劫余岛有兴趣,野心未免太……太那个了吧……哈哈哈……”

    桑书云待他说完,也不动气,平静地道:“要是严兄觉得不放心,只要合并,敝帮弟子,就由严兄号令也成……不过,用兵有一个原则,那就是,扫荡群魔,造福天下,八字而已。”

    严苍茫一愕。桑书云用语真诚,任谁都看得出来。严苍茫眼睛发出野兽般的光芒,骤然一盛,后又渐去,冷笑道:“桑帮主骗得了别人,却骗不过我。……据悉近日桑帮主已与雪山派联手,自然得到神尼的默许……大漠派也与长空帮结盟……哈哈哈……贵帮子弟,不服我号令,我得之又何用?……我可没有车占风和桑帮主一般的深谊高情呀!”

    大漠仙掌车占风与长空神指桑书云的交情深挚,是江湖土、武林中人所皆知的。

    桑书云微微一笑:“武林多事,生灵涂炭,劫余岛能袖手旁观么?”

    严苍茫眼睛谜成一条线,发出锐利的光芒:“不但袖手旁观,就算隔岸观火,又有何不可?”

    桑书云亦没料想到严苍茫如此恬不知羞,当下轻咳一声道:“严岛主既如此说,便没什么可谈的了……不过严岛主既不插手中原局势,至少也该管教儿子,不让他作出伤天害理的事来呀……”

    严苍茫冷笑切道:“哦,生意谈不成,桑帮主要反脸了么?”

    桑书霎冷笑道:“这桩事情,本就要谈,严兄不必避重就轻……我要严公子所给予天下的,是“公道”二字而已。”

    严苍茫怪笑道:“公道!”随而又猖狂地哈哈大笑道:“公道也要讲实力的。”

    桑书云涵养再好,也不禁有怒意,冷笑道:“实力么?这点长空帮还担得起!”

    严苍茫脸色变了变,道:“桑帮主是等不及中秋之约,现在就手痒了?”

    桑书云淡淡笑道:“那就要看严岛主的意思了。”

    严苍茫冷冷地道:“只要桑帮主不追究我孩子的事,咱们还是好好的……”

    桑书云截道:“这点办不到。”

    严苍茫脸若寒霜:“哦?那要怎样才办得到?”

    桑书云正色道:“就算岛主加盟,也一样办不到。必要是阵前斩子,方能服天下人之心,这点严岛主想必听说过。”

    严苍茫目中发出尖锐的怒芒:“你要斩子,你斩好了……为了一个不关轻重的民女,伤了长空帮和劫余岛的和气,值得么?”

    桑书云斩钉截铁地道:“值得。”

    两人不再言语。

    风狂吼,雪呼啸。

    天地静,无声。

    ※※※

    桑书云的青衫、严苍茫的白袍,都沾满了雪珠。

    方歌吟忽然打了一个冷顿,觉得寒意盛,不及杀气浓。

    就在此时,严苍茫身上的雪块裂了。

    因为严苍茫动了。

    这一动宛若排山倒海,严苍茫一扬手,狂风大作,雪花都向方歌吟处卷来。

    雪花之所以向方歌吟狂涌而至,只有一个原因:严苍茫在未战桑书云之前,欲求先杀方歌吟,以绝后顾之忧!

    这下方歌吟猝不及防,突然之间,青影一闪,雪花又变得向严苍茫那边狂卷而出。

    出掌的人是桑书云。

    两股狂台激荡在一起,忽然已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棕。

    雪花继绩飞飘。

    突然轰隆一声,严苍茫、桑书云遥对的中间,雪地上猛冲起一股狂岚,雪柱冲出半天高,才“哗啦”一声落下来,打得四人一身都是。

    原来两人掌力,并未对消,而是潜入地下,再冲激上来,威势无匹。

    这等掌力,方歌吟连听都未曾听过。

    只听桑书云哈哈笑道:“严兄掌力精进了。”

    严苍茫也道:“端的是好内力!”

    两人哈哈声中,语音不变,身形忽错。

    看来严苍茫是要抢到方歌吟那边去,桑书云却执意拦,两人交换了几招,方歌吟卸连看也没看清。

    两人忽又回到原位,好像没事一般。

    这时两人的话才说完,雪地上却多了整百个凌错的脚印。

    这一战之剧,由此可见一斑。

    桑书云、严苍茫一时没有说话,呼息的白气越来越浓,而且越急,显然两人都在调息之中。

    桑书云忽“哈哈”一笑道;“严兄要打架,找我便是,何必累及旁人?”

    严苍茫心下一凛;桑书云的内力竟如此之高,恢复得如此之快,当下也不甘示弱,长吸一口气道:“桑帮主不是说过,方少掌门不是外人吗?”

    桑书云脸色一沉,道:“如果严岛主硬要殃及旁人,那也怪不得我找别的人了。”

    桑书云这一句,倒使严苍茫心下一凛,竟笑不出来:桑书云之意显然是,如果严苍茫门先杀方歌吟,桑书云则也擒杀严浪羽。

    严浪羽一听,加上寒冻,全身竟格格抖起来。方歌吟缓缓摘下金虹剑,低声向桑书娄道:“桑帮主,请不要顾虑我,我……”

    桑书云道:“我不是顾虑你,而是要“公道”,江湖上的“公道”。”

    “公道”二字,听得方歌吟全身一震。只觉大雪飘飞?天地无声,只有这两个字最明显,只有这两个字最震耳欲耸。

    严苍茫咳了一声道:“好,那我只找你。”

    桑书云也正色道:“好,那我也不找别人。”

    严苍茫道:“昔日我们大战数日,才出自已的绝学,如此太费事了,而今还是……”

    桑书云手指陡然发白,脸色也若寒霜一片:“我们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严苍茫附掌笑道:“如此甚好。”笑声骤然中竭,身子歪了一半,桑书云知他要用劫余岛绝学,当下聚神以待。

    就在这时,严苍茫的身形忽然一矮,形状十分古怪。

    桑书娄的身形却忽然一长。

    桑书云长身之际,严苍茫突如其来的,往一个不可能的方向横出三步。

    这三步一走出:桑书云就脸色更白,冲天而起,轻飘如雪花,掠到了严苍茫的头顶,严苍茫脸色也变了,就地一滚,滚出丈远。

    两人身法变幻,始终未曾出手一招。

    然后严苍茫突然贴地一伏:竟平飞掠过雪地,拐杖横扫桑书云双腿。

    桑书云再次冲天而起,严苍茫忽然头一抬,身形本是贴地平飞,居然马上转成往上直冲,杖头撞击桑书云“跳环穴”。

    桑书云也不知怎地,忽然变成头下脚上,双手已闪电般扣住闭杖。

    就在这时,登地一声,杖尖凸出一把尖刀。

    方歌吟万未料到严苍茫这等大宗师,居然也出这种棉中吐刀的卑劣技俩。

    桑书云马上松手,严苍茫的“拐刀”就“嗤”地刺出,“忽”地划破了桑书云青衫前襟。

    桑书云立郎倒退,桑书云退得越快,那明晃晃的尖刀也追得越快。

    眼看桑书云背后就要撞上一棵枯树,突然之间,桑书云就跌倒下去。

    桑书云骤然扑倒,“嗤”地一罄,拐刀刺入树身,同时间之刹那,桑书云双腿已踢中拐杖。

    拐杖“呼”地飞起,由于刀入树中,故与拐头“崩”地折断,飞得了老半天高,夜穹雪花乱飘。

    严苍茫拐杖被踢飞,人却半步未退,桑书云尚在地上,严苍茫双袖如铁板一般冷硬,劈头劈脸打了下去。

    桑书云突然之间,如游鱼一般,顺树干起立,就在这刹那间,“轰”地一响,雪花激荡,冲脸乱飞,原来是严苍茫双袖不中,打在地上,激起冲天雪片。

    雪花漫天而罩,就在同时,桑书云五指一屈,五缕指风,已藉雪花狂吼和遮掩中疾刺了出去。

    五缕指风雪花到时,严苍茫才发觉,已经迟了,他突然左身一萎,向前一顷,“嗤嗤嗤嗤嗤”,五缕指风,尽射入严苍茫左半身子,如中朽木。

    同时间,那震飞半空的拐杖“嗖”地掉落,直插入雪地之中,只剩一尺柄把。

    严苍茫向后疾退,一手伸后,显然是要夺同拐杖。

    他快,桑书云更快,他轻功本就比严苍茫高,而且适才严苍茫以“腐尸功”硬接他五指,恢复不易,所以桑书云占得先手,先落在严苍茫后面,拐杖前面。

    严苍茫手一捞到,桑书云闪电出手,切向严苍茫脉门。

    这下几乎是等于严苍茫把手送上去受桑书云攻击一般,简直是十拿九稳,却未料到严苍茫把手一反,居然在一个人手臀完全不可能的情形下,翻转三百六十度,倒扣住桑书云脉门。

    东海劫余岛哟反手奇招,异诡无匹。

    桑书云手腿一旦被扣,如对方二发力,自己定必遭殃,当下中指“的”地一弹,弹向严苍茫倒拿他的手腕之脉门。

    长空神指非同小可,打在脉门上,只有死路一条,严苍茫晓是松手得快,脉门也被拂中一下,全身一麻,同时间,他的腿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艘踢了出去。

    这一下,桑书云吃了一惊,长身飞退!

    严苍茫一手抓祝恨杖,猛攻一招,“呼”地一声,脱手旋出,打横旋扫桑书云。

    桑书云见拐杖横空呼啸,来势太急,大喝一声,脸色全白,长空七指弹了出去!

    那拐杖陡地一跳,“呼”地不知飞往雪地何处去。

    但严苍茫大吼一声,双手一抱,用力一撼,竟拔起那棵枯树,连旋数下,“哗啦”一声,把整棵树飞撞向桑昼云!

    桑书云连发十四指,漫空丝丝之声大作,指风竟洞穿树鞍,但树身太大,旋力太猛,横撞之势,依然未歇。

    长空神指原是十分费力,桑书云连发数指,知不能挡,立刻身退。

    他退,树身仍然旋撞。

    桑书云退得更急,也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恰好退入了石塔门内。

    那树“砰”地撞在石塔门墙上,因太长而闯不进去,却“蓬”地一声,石塔尘土飞扬,砖石飞落,树倒墙毁,幸好这石塔乃以上好红砖砌成,只有门墙被掷得破剥,石塔屹立未毁!

    只听“嗖”地一声,严苍茫已在树墙纷飞中,又急又快,由窗口掠入石塔。

    里面又发生剧烈的打斗之声。

    桑书云与严苍茫两人交手,此起彼落,鹰飞虎扑,真是迅若急雷,快若闪电,方歌吟看得一口气吊在半空,拿自己在宋雪宜所学得,一一参照。竟近痴狂,而严浪羽武功早已不及方歌吟,几乎目不瑕给,也看不清楚。

    这一场比斗,乃当今之世,两大高手奇人之拼斗,方歌吟因为关心,急窜去看分明,认然大雪飘飞声中,又陡起一道急风。

    方歌吟知道又是严浪羽搞鬼,心中恨极,猛一个跟斗,头下脚上时,一招“惊天动地”就倒刺了出。

    严浪羽本想暗算方歌吟,以雪前耻,却不料方歌吟行如此险招,不禁一呆,他毕竟也是年轻一般高手中的高手,一出手,稍避其锋锐,五指急上,以东海劫余岛的“琵琶手”,扣住金虹剑身,就要顺剑攻入。

    但此时的方歌吟,岂同昔之吴下阿蒙,突然一反手,反剑出手,一招“倒挂金帘”,削了出去。

    这下正正反反,而且运用了劫余门的“反手奇招”,严浪羽松手后退得快,但剑光一闪,一苹尾指已被削断,痛入心肺,吃痛狂吼道:“你用……用的是反手┅┅”

    方歌吟剑身一长,严浪羽吓得又倒退四五步,掩住手指,雪花不断飘落,飘到他手上,鲜艳夺目:“奶会……东海劫余门的武功?┅你……?”

    方歌吟觉得前恶尽雪,心里十分高兴,哈哈一笑,道:“奶以后就叫“断指老厶”好了。”

    说身形一踪,直入塔中,只见塔内两大高手,又闹到另一个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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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21 18:56:52 | 只看该作者
梅醒非笑道:“方少掌门是想见咱们帮主么?”

    方歌吟心里是想再见桑书云的风采,但觉得自己也无名目,当下道:“不,随便走走罢了,桑帮主日理万机,还是不宜打扰他老人家的好……”

    叶三娘睐了他一眼,笑道:“方少侠想不想见小娥姑娘?”

    方歌吟不禁脸上一热,登时不知如何作答:“嗯,这……”

    叶三娘惋借地道:“可惜这几天小姐要上少室山找少林派的人算帐,并不在太室……”

    方歌吟一听,心里不知怎的,好生失望,叶三娘眼尖,早看得出来,梅醒非笑道:“方少侠最好请稍候,帮主一会儿便到。”

    方歌吟口里道:“不必了,不要烦扰桑帮主……”忽听“喀喇”一声巨响,那嵩阳观的后门,碎裂千片,两道人影,飞了进来,只听一豪放而粗暴的声音道:“桑书云呢?叫他出来!”

    两道人影“砰”地跌落院中,那声音却不是这两人发出来的,因为这两人扑倒前,早已气绝。那青年书生变了脸色,叱道:“谁敢杀我帮中人?”话未说完,手指一弹,一枚棋子已“嗤”地射了出去!

    来人白袍大袖,猛见棋子来势如此急陡,也似一怔,突然间伸出一枚手指。

    棋子划破空中急啸,急打而出?正好撞在那人凸出的中指上。

    “破”地一响,棋子粉碎。

    粉碎的千百片,反射牧阳春。

    牧阳春大喝一声,猛抓起棋盘,一扬一档,棋子碎片都打在棋盘上。

    但就在牧阳春用棋盘往前一遮之际,那白袍人便似急箭一般冲了过去,“砰”

    地一掌,拍在棋盘。

    那一掌打在棋盘上,牧阳春运返八步,“碰”倒撞在汉柏上,那汉柏极其坚韧,屹立不倒,“雷霆手”牧阳春被反弹上来,正好迎上白袍人的第二掌!

    白袍人第一掌,是要震飞牧阳春的反击能力,第二掌,准备是要牧阳春的命。

    就在这时,叶三娘一声:“看打!”

    “嗖嗖”二声,两把飞刀,闪电般拧到。

    白袍人本来一掌已拍了出去,也不知怎地,一反手间,那掌上无名、尾二指、以及食、中二指,已挟住了两把飞刀。

    白袍人一回过身来,方歌吟与梅醒非都不禁“啊”了一声,梅醒非心道:原来是这魔头来了,无怪乎连牧三弟都不是对手。方歌吟心里也想:原来是他!

    原来这人不是谁,正是“三正四奇”中“四奇”里的严苍茫。

    梅醒非述上去笑道:“严岛主!请停手,有话好说。”

    严苍茫本来脚踏子午,一手挟刀,当下徐徐站起,全身舒松,笑道:“对,正是有话好说,还奶飞刀。”

    严苍茫语音不变,平平说下去,众人一呆,不知他说什么“有话好说,还奶飞刀”,就在此时,突然刀光两闪,飞刀已射到叶三娘眼前。

    原来严苍茫为人心胸极狭,叶三娘射他飞刀,他非反击不可,心里地想多剪除一名长空帮高手,少一份对抗的实力,所以骤然投出两刀。

    叶三娘要闪躲已迟,勉力一偏,“刷”一刀劈脸闪过,一绍发丝被斩落,竟是刀过后声音才起,而另一柄刀,已当心射到。

    在这刹那间,金虹斗现,“叮”一声,星花四射,飞刀“夺”地钉入汉柏之中。

    严苍茫脸色一变,别过头去,看见了方歌吟,冷笑道:“好哇,天羽派的人成了长空帮的护院了。”

    梅醒非见严苍茫在自己有礼停战后居然出手歹毒,笑容一敛,又听严苍茫此语,情知乃挑拨长空帮与天羽派的情谊,要是心高气傲的宋自雪,定不干休,梅醒非脸色一寒,道:“严岛主……”

    正想质问严苍茫因何滥杀那两名长空帮门人时,严苍茫对一句打断,道:“你们掳我儿子,是何居心?以为长空帮就可以托大,随便劫人,赶快交还出来,否则格杀勿论!”

    梅醒非勉强笑道:“严先生言重,令郎聪明才智,皆一时之选,但品格行为,有失调度,三天之前,令郎在此?作了一件丧风败德的事儿……”

    梅醒非明是骂严浪羽不道德之行为,暗底里是骂严苍茫没有家教,严苍茫素来多疑,那有不知,当下怒道:“我儿子作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凭东海劫余岛三千人,还承不起这担子么?”

    “话不是这样讲,”梅醒非皮笑肉不笑,“咱们长空帮五万子弟,却没有一个奸淫狗盗之辈,如此害群之马,是人人得而诛之,并非谁担得起的问题……”

    这句话“杀”下去,大快人心,方歌吟最是看严苍茫不顺眼,当下故意大声“哈”地一笑。

    严苍茫脸色一沉,隐呈铁青,一片煞气,道:“奶叫什么名字?”

    梅醒非知道此人脸色转青,就要翻脸,昂然道:“在下梅醒非,长空帮玺下黄旗堂堂主。”

    严苍茫冷冷地道:“你既是长空帮千第三号人物。我杀了你,也不是杀无名小卒”突然动手,却不是向梅醒非,而是倒飞向方歌吟,人未反身,一杖劈下。

    这下乍然剧变,方歌吟不及招架,就在此时,梅醒非也如流星,闪电般弹出,别看他身裁肥胖,快起来轻如白鹭,严苍茫一杖向方歌吟当头击下,只离三寸,“咯当”一声,一把银剪,挟住铁杖。

    严苍茫猛回身,梅醒非顿觉右臂重若千钧,左手一展,又是一柄金剪,“喀当”

    一声,星花四溅,劈住铁拐。

    方歌吟只见眼前金芒两炸,梅醒非左右两手,两柄铰剪,劈挟铁拐,双方僵立不动。

    但在片刻间,一阵“喇喇喇”,梅醒非的身形忽然矮了一截,然后又矮了一截。

    原来梅醒非双足都深深嵌入土中,直没足踝,严苍茫一手铁杖,固若磐石,梅醒非双剪却滋咯不已,而且略有抖动,发出令人牙酸的磨擦声音。

    这时梅醒非额顶大汗淋漓,严苍茫神色不变,但头顶冒出白烟,这时他心中正想:这人只不过区区一名长空帮旗主,居然武功如此高深,如不杀他,日后必是大患,当下加重压力,要把他毙之于当堂。

    曾极、叶三娘、牧阳春三人都看出梅醒非渐已不支,纷纷拔出武器,想呼啸而上,杀了严苍茫,便在此时,青衫一闪,“嘶嘶”两声,两道指风,斜削而至。

    这两道指风一到,两人立分,梅醒非运返八步,要不是曹极一把扶佳,必一跤坐倒,严苍茫只不过身形往后一挫,杖已支地,稳若泰山。

    曾极扶。悍醒非,其势依然不止,又退出三步,牧阳春挥臂一栏,他指劲如此之强,臂力更巨,三人又退了一步,才全卸去那股无形的大力。

    这时场中多了一位优雅的青衫人,微笑道:“严兄何必动那末大的火气?”

    此人正是长空帮帮主,长空神指桑书云。

    严苍茫目光收缩,冷冷地道:“桑帮主,恭喜你已练成内助发指,“膛臂挡车”

    神功!”

    桑书云微微一惊,心里极是后悔自己大意,使出“长空神指”中的以内息发指的功力,反叫严苍茫看破了自己武功的进境。唯外表毫不动声色,抱拳笑道:“严兄见笑了。”然后又向方歌吟招呼一声:“方少侠好。”方歌吟真是受宠若驾,桑书云处处以一派掌门之礼待他,丝毫不以长辈自居,令他感激得无复言表。

    严苍茫把铁梢往地上一拄,大剌剌地道:“而今岗山之战,尚有三月,桑帮主因何把犬子擒制,恐有失江湖道义!”

    桑书云微笑道:“严兄误会。”说目光望向梅醒非,梅醒非稽首道:“严公子前几跟踪桑小姐来到此处,出言轻薄,小姐大怒,要我们逐之,牧旗主好意劝告严公子,严公子不听,大打出手,严公子受轻伤逃离……”

    严苍茫怒道:“胡说,你们定必群殴……”

    梅醒非也不理他,继续道:“后来严公子犹在此地,徘徊不去,见一民女,竟起色念,将之强暴,事后竟起杀心,恰巧教叶旗主撞见,打了起来,后来曹旗主也赶至,两人合力制伏了严公子,听候帮主发落这等登徒子、无耻人!”

    严苍茫一面骂下去,梅醒非迳自说下去,不理会他,严苍茫也自觉无趣,住口不骂,又听梅醒非对叶、曹以二战一的事直认不讳,反而没有咒骂的藉口,要知东海劫余岛岛主向来是护短出名,他又想起一事,即刻破口大骂道:“根本无此事工你们编造事体,来陷害我儿,以为劫余岛好惹的么!”语下大有威胁之意。

    梅醒非微微一笑,桑书云颔了颔首,梅醒非一扬手,两名长空帮黄衫汉子,架一个浚豪的青年,自门外走进来,只听他惨然呼道:“爹!”

    严苍茫听得心中大痛,又恨他这个唯一的儿子不争气。居然当这些人之面,一副求饶的样子,心想先发制人,故此怒道:“你们这样虐待我儿,是何居心?”

    梅醒非又挥挥手,叶三娘也扶出一人,只见这女子相当美丽,庄稼打扮,发髻凌乱,一双眼睛却哭得又红又肿,一面行近,一面还抽搐不已,望向严浪羽,似对之十分畏惧,严苍茫心知不妙,犹逞强问道:“这又是干什么?”

    叶三娘拍拍那姑娘肩膀,向严苍茫冷笑道:“问你的宝只儿子去呀!”

    严苍茫忽然踏前一步,只一步,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他已越过丈外,到了严浪羽身前,一巴括了过去,“啪”地一声,严浪羽白暂的脸颊上现出了五条红影,严浪羽骇道:“爹你……”似不相信严苍茫竟会括他。

    严苍茫怒叱道:“畜牲!你干出什么事情来了!”一把向严浪羽肩头抓去,似要逼他说话,桑书云劝道:“严兄有话好说。”

    突然之间,严苍茫一反手,“啦!”地击中一名黄衫汉,那黄衫汉一呆,撞跌而出,把另一名黄衣人也撞跌地上,两人摔到地上,都口喷鲜血,眼见都难活命了,只听严苍茫哈哈一笑道:“对了,有话好说,何必制住我儿!”

    严浪羽这才明白他父亲的用意,当下又有了一种狂妄、得意的笑容。

    桑书云变色道:“你这……”

    严苍茫脸有得色:“哎,桑帮主难道未曾看见,我已教训了这畜牲么?”

    叶三娘厉声道:“良家女子贞操,岂是让奶一巴掌就了事的!”

    严苍茫咭咭怪笑道:“我儿子要玩,天下女子,他那个玩不起,要来这穷巷僻壤,做这些勾当,这其中必有冤曲,我要回去再审……”

    曹极怒极:“这里是长空帮的地盘,有事长空帮作得了主!”

    严苍茫“哈”地一声怪笑道:“我呢?我是劫余岛的人,长空帮管到东海的地盘去么?”

    牧阳春最是年少气盛:“我不管你如何说,总之这女子名节、那两人性命,都要你赔上!”

    梅醒非见严苍茫狂妄自大,也心里有气:“我们好意擒住令公子,还礼待他,就是等严岛主来主持公道,要是严岛主不公道,长空帮可要讨同公道了!”

    梅醒非的话下得极重,严苍茫瑚仍然笑嘻嘻:“公道么?公道也要讲实力的。”

    方歌吟听得热血沸腾,眼见严氏父子这等行为,早已按捺不住,任侠之情陡生,豪气大作,怒道:“你们父子这般无耻,怎当得上武林前辈。这桩事情,可是有人证的,你们如此卑鄙,也不怕天下人之口……”

    严苍茫几会被人如此骂过,一看又是方歌吟,心中怒极,外表依然笑嘻嘻地:“人证么?怎么她从未说过话?”

    突然一闪,穿过梅醒非,突过牧阳春,一扬袖,大风卷出,震开叶三娘,一杖向那惊骇中的女子“人中穴”击下,边还笑道:“说话呀!”

    这下方歌吟早有防备,“铮”地一声,金虹又现,斩向严苍茫。

    严苍茫心下一凛,猛见金虹乍现,比他想像中要快得多,急忙缩手,心中忖道:“怎么数月不见,这小子出手又高了许多?匆忙间望过去,只见方歌吟人在剑芒之中,眩目看不清楚,意兴飞越,就如当日宋自雪初出江湖一般。严苍茫心里又是一栗。

    严苍茫打量归打量,心里已认定要杀人灭口,上盘丝毫不动,下盘已踹出一脚,踢向那女子,方歌吟怎料得到严苍茫出手如此诡异,发觉时已大迟,眼见那一脚就要正中,可怜那民家女子又如何受得住“四奇之一”严苍茫的一脚!

    便在此时,忽然青影一闪,一抬足,“啪啪”二声,两脚交踢在一起,两人神色不变,唯桑书云已挡在那女子身前。

    严苍茫情知桑书云拦住,杀人已无望,心知乃肇因于方歌吟从中作梗,心里对他恨绝。

    桑书云定定地道:“严兄,你在武林中重若泰斗,若杀手无缚鸡之力者灭口,传出去可不大好听。”

    严苍茫想一想,心里也憾然,仍冷冷地说:“我从不在别人威胁下谈话,你们人多势众,我严苍茫可是不怕的。”心里则是想到,自己纵冲得出去,孩子难免也落在别人手里,投鼠忌器,所以先要对方把局势缓了再说。

    桑书云沉吟了一下,心想严苍茫毕竟是一方宗主,不致言而无信,而且无情公子被擒,对他脸上大不光采,所以点头道:“好。我们到古刹去谈。”

    梅醒非踏前一步,因不放心,想出言相劝,桑书云一摆手道:“我自会晓得。”

    随即向方歌吟笑道:“方少掌门,这事就一道走走,可好?”

    桑书云一直待方歌吟是一方掌门之礼,方歌吟心里感激,又担心桑书云安危,自无不去之理。

    桑书云向严苍茫笑道:“我们一道谈谈,令公子若无聊,方少掌门识博功高,也可以聊聊。”

    要知桑书云亦自恃艺高胆大,不怕严苍茫耍什么花样,何况嵩山已在长空帮控制之下,严苍茫即觉人多众杂,一张脸拉下来,桑书云便准备与他私下作谈,唯严浪羽也定必一道,动起手来,自己吃点亏,但有方歌吟在,则无后顾之忧,何况方歌吟并非长空帮中人,日后江湖流言说自己以众欺寡,他也可作个证明,加上方歌吟是天羽派掌门,名正言顺,应该跟去。

    严苍茫冷哼一声,不置可否,桑书云微微一笑,引身向前行去,表示自己用意磊落,决无歹意。

    方歌吟则跟在严苍茫父子身后,一直冷冷监视。

    这时已是秋末,嵩山降雪,大地一片茫茫。

    桑书云青衫的背门就露在他眼前,只要他陡然出袭,说不定他一掌就可以了结这劲敌的性命,然后再解决掉方歌吟的性命。……

    严苍茫根睛凝视桑书云的背门,慢慢吸了一口气,渐渐把力量运集在右手掌上。正在此时,桑书云条然回身一笑道:“令郎步伐怎地杂乱了起来?”

    严浪羽脸上一红,他是凝注他父亲正要出手,心里大为兴奋,不觉脚步稍乱,却不料桑书云知道。

    严苍茫脸不改色:“桑帮主的耳力,打猎不必带狗去。”

    桑书云一笑,好似没听出他言词中所含讽刺之意,返身继续前行。

    四个人于是在苍茫大地中,皑皑白雪上,踊踊地向嵩山古刹石塔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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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嵩山是为五岳之一,最为萧杀。因其地居中州,古代封称,尊为中岳。

    嵩山峰峦秀拔,西峰名为少室,高十六里,周三十里,相倚相望,其间相距约十七公里。

    少室有闻名天下的少林寺。我国技击中名震武林的少林派,即此发祥,有达摩面壁处,汉三百阙诸胜。

    嵩山岩壑,千态万状,山中颇多古刹,有嵩山古塔,在山之西麓,十五层,北魏时建,为国内现存砖塔中之最古者。

    嵩山古塔属废刹,甚少游人,桑书云等却往该处走去,在大地茫茫风雪中,这几人不知何所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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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层石塔斑剥、古旧,然已在望,方歌吟深吸一口寒气,看那孤寂的石搭,不知建塔的人何在?千百年来,石塔有何观?天地有何变?

    严苍茫渐渐走慢,桑书云马上警觉,郎问:“怎么了?”

    严苍茫忽低咳一声,说:“桑帮主。”

    桑书云微微一笑:“严兄请说。”

    严苍茫沉声道:“帮主带我们来此处,有什么要说,此处无人,可以说了。”

    这几句话,等于把出来到无人处谈判的事,都往桑书云一个人身上推,桑书云亦不以为件,微微一笑:“严兄,实不相瞒,两次约见,皆有要事商议。”

    严苍茫见桑书霎说的严肃,又似并不是冲自己儿子所犯的罪行来的,当下暗喜,也凝肃地道:“却是为了什么?”

    桑书云叹了一口气道:“上次在洛水江中,我正要把话说出,却遇上恨天教的事情……”

    严苍茫脸色忽变:“血河车的事么?”

    桑书云点了点头,严苍茫向方歌吟瞄了瞄,那:“外人在,方便么?”

    桑书云肃然道:“他是天羽掌门,一方之宗,当然应该参与此事,宋老弟英年早逝,我们要扶植他后人才是,怎可有所遮瞒!”

    这话义正辞严,严苍茫冷哼一声,又急于知道桑书云的讯息,于是道:“也罢。

    桑兄可探出了什么消息有关血河车的?

    严苍茫急欲得知血河车的事,所以把桑书云唤作“兄”,桑书云心里晓得,也不揭破:“我也没有血河车的下落!”

    严苍茫一听,好生失望,“哦”了一声,双肩垂了下来,桑书云接道:“不过据我探知,血河车上的人,已经不是“武林狐子”任狂。”

    严苍茫一听,兴趣又来,双肩又再耸起,方歌吟听得血河车上的人,知道跟自己父仇有关,也凝神倾听,桑书云见方歌吟如此专注,心忖这少年虽忠厚真诚,但也难免对血河车有野心,当下微笑道:“近日在河北一带,我帮白旗堂主辛深巷的部下,曾与一批武林高手截得血河车,后来无一人能活,辛深巷赶去时,还有一位子弟身受重伤,说出血河车上有两人,绝对不是任狂,就死了……”

    严苍茫“哼”了一声道:“要是任狂,出手那有人还说得出话来!只不过车上的人是谁……”

    “这我也不知道,”桑书云道:“血河车上却不是任狂,那么又是谁?任狂去了那里?血河车上的武功,这两人得了没有?这些疑团,都没办法得到解释,而最近武林中又有两大怪事……”

    严苍茫道:“什么怪事?”

    桑书云道:“武林中出现了一批极其厉害,神出鬼没的杀手,自从血河派大弑杀戮各门各派……”

    桑书云背负双手,在漫苯风雪中悠然长叹:“辟如嵩山这一脉,就尽丧于“血踪万里”卫悲同手之后,衡山、括苍,也先后遭灭派之祸……但血河派被灭后,武林中一时相安无事,直至最近,腔恫、黄山、恒山又告遭殃……”

    严苍茫凝声道:“这我也有听说过。近日我劫余岛人,也受到狙击……”忽想劫余岛子弟被杀,乃属家丑,当下也止住不说了。

    桑书云叹道:“不瞒严兄,我长空帮中人,最近也遭到神秘的折损……最可怕的是,敌人无影无踪,无迹可导……而就在三天前,天目一脉,又告全歼。”

    严苍茫神色一变,失声道:“连天目也……”

    桑书云点点头道:“天目山一脉自“淫神”顾同林死后,“铁臂人”门大伦左丧门棒、右判官笔,饮誉江湖,绝非点苍先人可比拟……可是他也遭了毒手,杀人者扎手,可见一斑。”

    严苍茫沉默良久,“嘘”了一声,怪笑道:“多谢桑帮主提醒,只不过劫余岛,并非三脚猫之徒,对方要来毁,那是自寻死路。”

    桑书云抚须笑道:“严兄子弟武助高强,这点当无问题,只是还有第二件大事……”

    严苍茫冷笑道:“不知又是什么鸡毛蒜皮的……”

    话未说完,桑书云郎截道:““幽冥血奴”又现江湖。”

    严苍茫见桑书云又道,本想以内力继续说话,把他声音压下去的,猛听“幽冥血奴”三个字,一时脸白如雪,半声作不得响。

    这是方歌吟首次见严苍茫吓住。而桑书云也脸有忧色,继续道:“而且据我探得,“幽冥血奴”就是萧萧天!”

    “萧萧天!”严苍茫白发飞扬,袍袖卷起,厉声道:““幽冥血奴”萧萧天!”

    “是。”桑书云脸色十分忧伤:“三十年前,萧萧天这人本是白道中名侠,但他父亲萧易人因受大侠萧秋水之挫败,给予无穷的仇恨心理,以及残酷的训练,使他人心大变,下手狠辣,事事疑毒,最后加入血河派,简直杀人不眨眼,虽曾败于萧秋水之手,都念在亲情,并未杀之……”

    严苍茫喃喃地道:““幽冥血奴”……他……他不是……已被雪峰、天象、大风三人打落笔架峰……而且……”

    桑书云叹道:“而且雪峰神尼还把他一剑穿胸,大风、天象各全力劈中其一掌……可是,他们下得崖来,萧萧天的尸首却不见了……”

    严苍茫用舌头舔了舔口唇,道:“那末他还活了?”

    桑书云不答,仰望风雪:“有人见过他,不过已经死了……”桑书云的语音中竟有说不出的悲伤,“……为了探知“幽冥血奴”是不是萧萧天这个消息……”

    桑书云笑容有说不出的悲涩:“……我们已经牺牲掉不少好手了……”

    在战场中,一场战役,一个军情,甚至一点线索,都要花出牺牲和代价,而且有时是极大极惨痛的牺牲和代价。

    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点桑书云当然晓得,可惜他不能不悲励。

    三十五年前,他的第一匹神风骏马被人暗器误杀时,他泪湿长衫;三十五年后的今天,他确能做到喜怒不动于色,但仍戚戚于心的。

    三十年前……风雪也有那么大的,那时候,“长空帮”,还只是一个构想……那时候……宋自选还是一个初出道的校韩头……

    而今他的弟子方歌吟都那么大了!

    严苍茫已恢复了镇定,道:“你告诉我这事,有什么意思?”

    桑书云郎道:“血河车复现江湖,与“幽冥血奴”萧萧天复出武林,其间是不是有些关系?”

    严苍茫默然,眼睛却瞪得老大。四野一片苍茫,黑夜与寒雪,相映得一片苍落。

    远处几株枯树,枯树几枝枯极,

    人生如树。

    曾蓬勃过的、青绿过的,有一天会被严冬雪封死。

    然而只要未被冻死,仍有复苏的一天。

    像萧萧天这等凶残的人,是复苏,还是死而复生?

    大地的寒寂里,软雪无声地飘飞,而白雪的地平线外,黑漆一片,隐隐有些回声,似是呻吟,又似是呼啸?

    方歌吟只觉毛骨悚然,没有再细想下去。

    那石塔已越来越近,在大雪封镇下,更加古意苍宏,像一个寂落的巨人,已那大地无声中站了很久,站立了很久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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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到了石塔前,严苍茫和桑书云不约而同,仰首望了望塔顶,塔高十五层,直耸入黑漆漆的天穹,苍山无声。

    寂。

    严苍茫又低咳一声,打破了沉默,“桑帮主这次约我来,就为告诉我这个?”

    桑书云微笑摇首,淡淡地把眼神投向严苍茫:“严兄。”

    严苍茫也感觉到桑书云必有要事要说:“什么事?请说。”

    桑书云轻呼了一口气,道:“今天我约严兄来,为的是武林福利。”

    严苍茫“嘿,嘿”皮笑肉不笑地道;“却不知桑兄谈的是什么武林福利?有没有在下的福利?或是劫余岛的福利?”

    桑书云淡淡一笑,也不与之计较唇舌之辩,“现下江湖动荡不安,武林危机四伏,依我看,严兄才智武功,俱是领导人才,何不尽全力,以挽狂澜于既倒?”

    严苍茫想了一会,打哈哈道:“桑兄禅机,我听不懂,桑帮主直说好了。”

    桑书云正色道:“好,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桑书云脸色严正,一字一句地道:“我要你派出劫余岛所有实力,与长空帮的兵力合并,一齐全力与奸党周旋到底,似当年齐心合力歼血河派一般,摒息此乱。”

    严苍茫本来一直打哈哈,听到后来,忽然静了,笑容仍僵在脸上。这时方歌吟、严浪羽皆屏息以待,雪花无声,漫天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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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21 18:56:25 | 只看该作者
船缓缓开去,江水慢慢流,恨天教的船也不快走,只在淮河流域流荡。

    就在这江上,宋雪宜将自己的学术,悉心相传。

    宋雪宜的武功,是各家各派,奇门异帮的秘技,她冰雪聪明,胆大细心,到处偷窥别人习武,竟学得了天下大部份武技。

    大凡一家武术,能专不能杂,能杂更难专,因为欲学得一家专长,必定由基础、马步、吐纳、心法、歌诀都有一套独特的方法,宋雪宜天生聪明,发明得一种易练的方法,但是一旦比起那一派的大宗师,便显然远逊。唯宋雪宜所学之杂,可谓世间少见,更触类旁通,在武当偷学大风道人剑气习法,被掌门师弟长风道长发现,大战一百回合,居然不分轾辕,大风道人见赏,释其下山,不再追究,而长风道人武功直追三正四奇,几已不分高下,宋雪宜竟与之打成平手,在武林中的声望,也名噪一时。

    她授予方歌吟的习武方法,也是看重于解悟,而非精专,方歌吟既先得祝幽以十年辛苦,打好他内功心法的基础,宋自雪又以三个月时间,授于精妙的天羽奇剑和灌输于极刚烈的内劲,而今宋雪宜更教他天下各家奇术杂学,方歌吟天性聪敏,甚是欣喜,更勤于学习。

    一恍眼三个月又匆匆过去,方歌吟大致上对五六家武学有所心得,七八样学术有点了解,还有二三种武功略有涉猎,要知各门各派,能在江湖上持久名声不堕,定必有其精妙深奥处,岂随便略学能登堂奥,方歌吟能在如此短促期间,兼数家之学,已然十分难得。

    方歌吟与宋雪宜日久相处之下,觉得师母的风仪、姿容,甚至叮咛、关怀,既似他姊姊,亦如他母亲,甚至有时也像他的朋友、知音,时与方歌吟对奕、谈天,甚至煮酒论英雄、清听弦韵,实在令方歌吟感激莫已的。

    船帆继继荡荡,这日宋雪宜在船板上,在和风淡日下指授方歌吟练武,这天是练到“伏虎门”的爪功,宋雪宜道:“如有敌人攻你上盘,压力太大,又无法后闪,你应俯首攻他中盘,但他另一手又有防备。举个例子,他是使一双判官笔的,一支攻你上盘,一支攻你中盘,你应付不过来……”宋雪宜一面比手划脚,一面辗动身法,只见她白衣闪动,穗褶淡花,一动是一种风姿,千动是千种风韵,方歌吟真看得呆了。

    宋雪宜也没查觉,继绩比划道:“那时你便应攻他下盘,双臂臂力强的人?下盘不见得灵便。你便用虎爪抓他足踝,或扣他“足少阴肾经”或“足太阴脾经”、“足厥阴肝经”,捉得对时,对方便战斗力全失,这便是“伏虎门”中“伏地虎”

    的威力,……”

    宋雪宜说,忽然抬头望去,只见方歌吟痴痴的望自己,宋雪宜慎叱道:“嗨!你究竟明不明白?”

    方歌吟“哦”了一声,那涌动的云朵如花朵一样,原来乌金烈日在云层后发威盛的光芒。方歌吟虽然傻了一阵,但却是有细听的,于是他道:“但如果对方的下盘虽不灵便,却是极稳实呢?一般臂力强者,双脚虽不迅疾,但马步极健,不易压制。”

    宋雪宜沈吟道:“那也是的。不过你如有剑在手,可用武当派“阴柔绵剑”,“阴柔绵剑”的好处是专攻内外家罡力,就算是阴劲、或至刚苦练,武当派的武技也可以克制。”

    方歌吟稽首道:“是,是。武当剑法,师母曾指点过我。不过若对方武功很强,别人在上,自己在下,未免吃亏……”

    宋雪宜笑道:“若对方是任狂,你武功再高,也没有用,只好一伏地,避过中上盘之制,立刻就走便是了。”

    方歌吟却道:“不行。天羽派决没有临阵逃脱的人。我是请教师母,既无退路,又无法招架,何不由对方下盘扑上,干脆来个近身……”

    宋雪宜听,也没说话,看过去只见远处江上数峰青,江水静静,那初生之犊不畏虎的方歌吟,双眉斜飞入鬓,一副敢作敢为的模样,宋雪宜心头一震,猛想起宋自雪:这小子岂不像了宋自雪当年尖傲江湖、崭头露角的时候么?

    宋雪宜也没表示,只继续说:“一个真正的天羽派掌门,是懂得如何保持实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大丈夫能屈能伸,岂可动不动就言牺牲、搏命?”她是说,可是心里封仍不知为什么的震荡:“天羽派要靠你发扬光大,奶不能死,你死会对不起我的。”她说低首用尖细的手指弹动船炫上的麻绳,那绳索忽地掉到江里去了,宋雪宜仍淡淡地说,她却不知道这句话对方歌吟一生影响有多大。

    就在这时,江中突然出现一艘急帆,三叶快艇,江水极急,而这四艘极小的船艇,也航驶涉急无匹。宋雪宜脸色大变,一扬手,四、五名恨天教的女孩子已到了宋雪宜身侧,宋雪宜迅快而镇定地向这几人吩咐了一些话,众人即返去办事,只听般板上下脚步交错,显然十分匆急,方歌吟问道:“师母,什么事?”

    宋雪宜道:“恨天教搜集有各家各派的资料与行踪……除长空帮外,恨天教可谓第一大教……只是近日武林诡波迭起,一些行踪不明而且为数甚是可怕的武林高手,神出鬼没,不知何帮何派,还有血衣帮、天残教、金衣派和现存的十二大门派在血河派大举杀戮后,尚存九大门派中的崆峒、桓山、黄山三派,尽被歼灭,而不知凶手是谁……武林中有如此可怕的实力,有什么企图,我一直在追查此事,现下那四艘舟子,便是那一帮人马复现,也是这悬案的线索,我们决不轻易放过……”

    宋雪宜忽抬目望向方歌吟道:“我们终须仍得一别。你还要追寻血河派和你仇家的下落,我们就此别过……这里放下舟子划去,靠岸西走,可到嵩阳一带,据悉那儿桑书云要约车占风、严苍茫等四奇见面,敢情是为了血河车重现江湖,联手挟制“武林狐子”任狂报复的事……你可去跟长空帮,桑书云为人磊落,决不会袖手不理的。这样追寻血河车的下落和杀父仇人,反而是捷径……”

    方歌吟还想说话,采雪宜冷冷一挥手,“哗”地一声,舟子已放落江中,宋雪宜淡淡地道:“你去吧。”

    方歌吟呆了半晌,再不说话,“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飞落舟中,宋雪宜忽自襟里拿出一册旧帙,扔向方歌吟,方歌吟一手接过,对不明所以,宋雪宜淡静地道:“这是我综合各家之长,研得攻守快慢四式,这四招乃天下武学之精华,舍此莫属……你要好好研究……”

    这时已近冬天,江气甚寒,有一层淡淡冒起的雾气,宋雪宜说完,掌力一催,舟子划水而去,隐于雾中。

    宋雪宜待舟子不见后,又呆了半晌,直至侍女在她耳边说话,她才如梦初醒:“追不到啦?”

    “追不到了。”

    “哦。”宋雪宜长长呼了一口气。太阳已没入云层,变化千万,远处河岸芦苇一片白。

    □□□

    这时他正在茫茫江上,一个人,一把剑,他的心情正如他的处境。

    □□□

    他一人踊踊前行,不觉已到了嵩阳观一带。

    方歌吟忽然想起嵩阳观有著名的汉柏,大数百围,是汉代之物;嵩阳观在中岳太室南麓,一砖一木,都甚有古意。

    他虽想观赏这罕见的古迹,更重要的是,他想在嵩阳观中寻得长空帮的踪迹。

    他进入嵩阳观时,日影西斜,他据这几日山下所见的道人谓:观中香客近日曾发生格斗,他心想可能与长空帮有关,所以便飘然赶去。

    汉柏古意苍茫,但古木苍苍中,却犹吐新绿,生机盎然。

    树下有两个人,在静静地下棋,一人是眉需皆白的老者。一是书生打扮,文士气态的青年人。

    树旁还有两人,一个中年妇人,大眸子,常禁不住要笑,用手去掩住嘴巴,可以想见年轻时风姿定必很美;另一人似位商贾,眉清目秀,可惜大腹便便,实在太胖了一些。

    方歌吟他没注意,走过去向那对奕棋的人拱手道:“打扰一下。”

    那老者抬目道:“啥事?”

    那年轻书生却定力非常之高,居然连头也不抬起来一下。

    方歌吟恭谨地道:“敢问老丈,前几天这里是不是发生格斗事件?”

    老者愣然道:“是呀。”

    方歌吟问:“那些打斗的人,都还在不在左近?”

    老者双眉一瑾:“前几天这里来了几个公子哥儿,调戏良家妇女,这里是长空帮的地盘,所以惊动了几个行侠仗义的人,打将起来,……至于他们去那里么?老身不知……公子又问来什么?”

    方歌吟想要实说。心知说与老者听,对方也不了解,只好作罢,随便道:“没什么……问问罢了!”

    老者奇道:“莫非小扮是要找长空帮的人?”

    方歌吟点点头,忽听那中年女子笑道:“公子认识那晚在观里打斗的“无情公子”严浪羽?”

    方歌吟一震道:“是他……”

    那女子侧首问:“公子舆他相熟?”

    方歌吟叹道:“岂止相熟,曾经……”本来想接下去说“还大打一场”,不过觉得说来也无用,所以止住不说。

    那女子与老者对望一眼,心里所思都是一样:这小子和无情公子是一路的,那老者忽然抚发道:“白云长长长长长飘。”

    方歌吟一呆,看那老者脸上闪过一片青煞,显然已动怒,女子微笑望自己,显然是要自己对那一句奇怪的句子,方歌吟嗫嚅道:“老丈……我……我不懂你意思?”

    那老者徐徐站起,又问了一句奇异的话:“你过的是什么桥?放的是什么纸鸢?”

    方歌吟还是答不出。那老者突然一反手,闪电般扣压他左手脉门。

    这下快如电光火石,方歌吟现今武功高强,非昔可比,但这花甲老人,出手诡异,快得无以复加,方歌吟这才醒觉,老者已拿住他的脉门。

    方歌吟用力一甩,但老者指如钢箍,方歌吟已感半身麻痹,情急生智,猛想起东海劫余门有一招反手奇招,当下转肘沈腕,猛吸丹田,竟然全手一反,似全无骨骼一般一下子摔落了老者的压制,翻手反而搭上了老者的脉门。

    老者心里一凛,大呼道:“果是东海劫余岛的。”语音中五指弹出,射向方歌吟脉门,方歌吟见老者五指如钢钓,其指力非同小可,立刻松手,手背仍被老者指风扫中一下,立郎痛入心肺,几手骨为之摧裂,方歌吟又惊又佩,即跳开抱拳道:“敢问前辈是淮南鹰爪王的什么人?”

    那老者冷哼一声,手下却绝不容情,“唰唰唰唰”又是四爪,一面道:“什么什么人?老子就是鹰爪王!”

    方歌吟大惊,知是误会,正想解释,但对方攻势太强,他不得不全神应付,也来不及分心说话。

    原来大名鼎鼎佣爪王雷锋殁去之后,淮南一系,即以北宗鹰爪王曹极为正宗,此人禀性刚烈,嫉恶如仇,后被长空帮收录,成为长空帮五大旗主之一,也是长空帮得力人物之一。

    既然是曹极?便断无可能是歹人,自己使出东海敢余岛的武功,反使他以为自己是严苍茫的人,显然曹极是冲东海翅余岛的人来的……

    曹极一爪一爪的攻下去,方歌吟一口气几喘不过来,曹极心里却大为愤然,原来他自恃极高,前鹰爪王雷锋之后,无一人能仗一双手闯荡江湖,都打铸铁手或钢爪,唯曹极以一双手,会生生拘断七名淮南门高手夹攻下的铜手,淮南门中,一时无人不服。

    可是今日这青年,仗鳖奇的步法,和繁杂的掌法,与他走了三十几个回合,全无败象,心中不禁大气,每喝一声,攻出一爪,方歌吟一直在闪避,可是他全身的衣袂和发丝,都往后紧飞。

    这是因为曹极所出的爪风,实在太凌厉了,方歌吟知不能敌,竭力大呼道:“老丈……你再不停手,我要……拔剑了!”

    曹极怒笑道:“拔奶的剑哩!难道我还需要你相让不成?”话一说完,上抓脸门,中抓胸膛,爪风厉啸,又刮得方歌吟几乎一口气都喘不过来,只听曹极骂道:“抓裂你这无耻淫贼败类!”

    方歌吟心里暗暗叫苦,莫不是被人认作前几日欺侮良家妇女的歹人才好。这时两爪已至,方歌吟已背贴汉柏,不能再退。猛忆起在恨天教船上,宋雪宜最后所授的应付方法,不退反进,猛然蹲低,用“霹雳堂”拳功中的“雷公轰”,一拳就捶在老叟右脚足踝上,这一下反击得极其巧妙,曹极眼看得手,方歌吟已死路一条,忽然眼前一空,方歌跨已不见,脚下却猛受一击。

    他“哗呀”一声叫起来,一手抓住痛脚,另一苹脚却绝不含糊,一脚就踹了出去,直踢方歌吟心窝。

    这一下方歌吟眼看避不过去,猛闪过自己在船上说过的硬拚应斗方式,在曹极脚已抬起,尚未凌空踢出之前,已抱住了他。这一下,曹极可惨极,他一足吃痛,拿在手里,另一足踢出,方歌吟这一抱一撞,“蓬砰”一声,把曹极撞跌在地,方歌吟十分歉意,正待说话,忽然身边起了两道急劲之风,只听那女子叱道:“照打!”

    方歌吟侧首一看,如是两柄极闪亮的柳叶刀,这下闪避无及,忙用剑鞘挡拨,“当当”撞开二刀,方歌吟大呼道:“可是“满天刀”叶三娘?”

    那女人笑道:“也是你索命娘娘。”她虽放出飞刀,但事先绝不与曹极二人群殴方歌吟,放刀之间,也先知照,方歌吟以为她比较讲理,正待开口,叶三娘手一扬,又打出三把飞刀,品字形飞来。

    “浦天刀”叶三娘也是长空帮五大旗主之一,一身武功,不如曹极,但暗器飞刀,在江湖却是大大有名,无人不惧的,两河绿林大盗一听叶飞刀,真是吓得抱头鼠窜,可见叶三娘之威。

    这三刀飞出,方歌吟猛扒地一伏,险险避过,就在他未跃起之际,叶三娘已赶至,铮铮抽出两把淡青色、明镜一般的柳叶长刀,霍霍斩了下去,出手比曹极还毒。

    这下方歌吟真无可再逃,只好拔剑。

    金虹陡亮,长剑穿过双刀,指在叶三娘的咽喉上!

    叶三娘颇佳,她只觉喉咙有一点痒痒,她甚至无法低下头去看,那剑光何等灿亮。

    所以她也无法斩下那两刀。

    就在这时,突然“嗤、嗤”两声,“叮”地又一声,金虹剑被撞得一偏,几离手飞去,另一急打方歌吟小肮,方歌吟猛想起宋雪宜所授天下武学中,也有“长空神指”的一些皮毛,他因亲观长空神指的威力,故格外用心学习,便双指一挟,挟住那事物,定眼一看,原来是棋子而已,圆木中一个圆框,上书“车”字?但震得双指发酸不已。

    打出棋子的是那青年文士,另一枚“炮”的棋子,撞歪金虹剑,仍弹飞数尺,嵌打入树中,其手劲之强,可想而知。

    叶三娘立刻跳避,青年文士也大为惊讶,道:“哦,你也会神指?”说徐徐起立,却旁若无人,方歌吟知又有一番恶斗,忽听一人哈哈笑道:“牧三弟不要妄动,这位兄台执的是金虹剑,适才恐怕是一场误会。”

    方歌吟掉头看去,只见那眉清目秀的胖子商贾:呵呵笑说,十分可亲,方歌吟恍然大悟,原来那手劲极强的青年书生,便是“长空帮”五大号令天下的旗主中武功排行第二的“雷霆手”牧阳春,而那笑容可掬的胖子即是“长空帮”中,武功仅在桑书云之下的“雪上无痕草上飞”梅醒非。

    据说此人,双手双剪,而且轻功高到骇人听闻,而且为人相当随和,唯在大节上却点滴不让,方歌吟知道都是“长空帮”中的英雄好汉,当下收剑指地,长揖躬身道.“晚辈天羽派方歌吟,不知是长空帮四位旗主大哥,冒然出手,多有得罪,承蒙相让,感愧无容,尚请四位恕罪。”

    梅醒非“咯咯”笑道:“方少掌门快莫如此,奶是一派掌门,与敝帮帮主同等份位,是在下等莽撞才是,少掌门快勿客气。”

    叶三娘“咕咕”笑道:“想你必是那个……那个救小娥妹子的少侠了……早知是你,才不会误打一场……你剑法好得很呀多”

    方歌吟见四人毫无忸怩作状,或摆前辈架子,也未记仇,心里对长空帮更是景仰,听叶三娘口气,如是桑小娥曾向她提到自己,当下心里甜甜,一时也不知如何说是好。

    曾极仍抚住脚踝叫道:“你那一拳,倒似不轻,却像“伏地虎”那一类武功┅┅你……你究竟是何门何派,怎么功夫如此之杂,当年宋掌门人的剑法,我曹某人是服得五体投地肘,可是也不似你这般繁杂呀?”

    方歌吟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只得笑笑:“在下……刚才所使的,确实是“伏虎门”武功……至于从何学来,实一言难尽……”

    梅醒非等人都是老江湖了,见方歌吟言有期艾,如是另有苦衷,当下不再追问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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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21 18:55:58 | 只看该作者
严苍茫“咦”了一声,一时说不出话来。

    方歌吟只见剑花撩乱,不知如何应变,当下以攻代守,一招“三潭映月”就递了回去。

    四婢急忙收招,因不知方歌吟那一剑,是攻向谁人,四婢剑法一转,竟是剑招稍递,似守似攻,方歌吟也瞧不出破绽,那一剑也只好消解成无形。

    这下连隔船的桑书云也震了一震,道:“武当剑法的『苍松迎客』!”

    四婢只不过与方歌吟交手三招,已用了三种剑法,饶是桑书云、严苍茫这样的高手,也没法看出她们的师承来。

    方歌吟遽然变招,一招“怒剑狂花”就扫了出去,只见一柄金剑,化作点点金芝,四婢招架不迭,忽然剑尖伸缩不已,如星光闪烁,“叮叮叮叮叮叮”一阵密响,竟以剑尖点中方歌吟的剑锋,消解“怒剑狂花”的招式。

    桑书云叹道:“好一招浣花剑派的『漫天风雨』!”

    方歌吟手中万点金虹,忽然合而为一,金虹之芒萦长,一时照灼得四女睁不开眼来,忙惊呼身退,这一招正是天羽廿四式中如同日烈的“旭日初升”,即是洛水渡中,方歌吟用来对付假冒“铁肩大师”的第一招。

    金虹大现,四婢退得虽快,但仍被剑芒所刺,方歌吟只想一雪耻辱,而无心伤敌,所以一收金虹,四婢方才舒得一口气。

    只听船舱一人声音清丽,即语音冷峻地道:“果是天羽奇剑。”

    方歌吟抱拳道:“教主验证无讹。晚辈可就告辞了!”

    只听那银样的声音道:“天羽奇剑,也没什么了不起!”

    方歌吟一听气极:“既无了不起处,教主何不试试!”

    恨天教教主冷笑道:“既要我试,何不放胆进来!”

    方歌吟仗剑一挑,掀开船舱纱帘。大声道:“那么教主就莫恨在下无礼了。”大步跨了进去,布帘刷地又落了下来,遮住了一切视线。

    同时间,那恨天教的船就移动了起来,而且航驶得非常之快,桑书云失声道:”

    糟了!”

    船瞬间已离长空帮的船二三十丈开外,桑书云的船便于航行,但却并不如恨天教的快捷,桑小娥急叫道,“爹,他……”

    桑书云叹道:“若在陆上,爹还有办法,在这大江之中……”

    严苍茫却“嘿、嘿”笑了两声:“方世侄的安危嘛,他艺高胆大,那会有事———”说著,恨天教的船苹已如纸鸢一般,不消片刻,便已远去。

    方歌吟一踏入船舱,乍见舱中直如房中,纱帐的软床、雕花的衣橱、和精致的梳妆台,台上有清澈的明镜,凤仙花叶涂指甲的小刷、刮指甲用的小挫刀,分明是雅致的女子闺房。

    方歌吟正想退出去,忽觉船身动了,心里一凛,反身欲走,忽然白影一闪,一种兰花般的香气扑鼻,方歌吟觉得闯入香闺,是自己不对,正欲于话,忽然白芒一闪,白玉般的剑锋,闪电般疾点方歌吟“檀中穴”。

    这一剑又急又快,剑未刺到,已发出划空的“哨”地一声,方歌吟直剑“指天一剑”,白玉剑尖刺在金虹剑身上,发出“叮”地一响,响声甫起,白玉剑又已刺到了方歌吟的小腰去。

    这下剑意倏忽,与第一剑之迅急,又回然不同,方歌吟攻势凌厉的天羽剑招,居然都无及攻出,只好又是一守,用“长江大海”一招,硬生生以不断的撩拨,把对方的剑招架走!

    对方清哼一声,眼前一花,又发了一剑,这一剑出时,白玉的剑身忽然颤动不已,方歌吟阅历不广,但见识颇丰,曾听祝幽说过,有一种犀利的剑法,属纯刚阳剑劲,每招划出,剑身自然颤动,最是无法捉摸,正是“铁衣剑派”的家传绝技。

    方歌吟与对方交手三招,已屡遇奇险,却连对方容貌也未及看清,他反剑“顶天立地”,“叮叮”两剑,震开如白玉般的剑,正欲反攻,那剑却“嗖”到了他的咽喉。

    方歌吟大掠之下,飞快身退,那剑锋的寒意,使他喉核上炸起一串鸡皮疙瘩,只听那人哼了一声道:“应变得好!”

    方歌吟却已退到床边,后无退路,那白衣人刷刷两声,左砍一剑,右砍一剑,然后中间才一剑剌出,这左砍一剑、右砍一剑,看来无用,却正好封死了方歌吟企图左冲或右突的退路,那一剑正中扎下,方能命中。

    这种未出手先断敌后路的剑法,是昔年泰山派断门道人的绝招,方歌吟实摸不清对方来路,情急生智,一个翻滚,滚上了床,软枕轻被,满床皆香,方歌吟虽避过这剑,但已到墙角,再无任何退路。

    这下方歌吟知道不争取主动,再无生理,大喝一声,一剑“开道斩蛇”挥出,并藉剑势以觅退路。

    那白衣人冷哼一声,反手一振,“铮”地一声,居然也是一招“开道斩蛇”,”

    乒”地双剑相交,白玉剑缺了一个米粒小口,方歌吟却被震得“砰”地撞在壁上,虎口发麻。

    这一交兵,显然论剑说,金虹剑胜白玉剑,但论功力,方歌吟则不及,最令方歌吟惊赫无已的是,白衣人竟然也会“天羽奇剑”,方歌吟骇然叫道:“你,你……“

    猛看见竟是一白衣女子,就这么一眼,竟有说不出的一种雅淡的美,方歌吟一时说不下去,先手再失,对方“嗤”地一剑,竟就是“长天一剑”!

    剑势倒反撩上,方歌吟挺而走险,飞身而上,意图扑出困境,白衣女子一手仗剑,压制住金虹剑的反击,另一掌倏然拍出,竟是昔年“刚击道”以威猛成名的“金兰掌”,砰地击在方歌吟后脑上,方歌吟大叫一声,仰天跌下,一时觉得如梦似幻,那白衣女子又化作桑小娥,病容的师父又变成傲气的师伯,便再也分不清是梦是真……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桑小娥的笑靥和嗔傲,那洛水茫茫,有一叶小舟,然后他和她就到了舟上,忽然舟上还有一人,在对他冷笑,仔细看,原来是“无情公子”,方歌吟握紧了剑柄,又发现那舟子分离了,断舟只载著严浪羽和他,江水不断自破缺处涌入,而桑小娥却踏著断舟,渐渐远去远去……

    然后远去的人,又逐渐清晰,那悲伤的音乐,彷佛又无怒无喜起来了,那琴韵铮琮,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好像高手站在山巅,大风起兮,衣袂飘,而这人彷佛是宋自雪,也彷佛是他那不愿学武愿学文的师父祝幽……方歌吟猛然乍起,只见一个白衣女子,正侧向看他弹琴,琴声已到了尾声。

    方歌吟发觉自己原是睡在床上,脸上不觉一热,摸摸后脑,果真有点疼痛,而晕眩尚在,方歌吟知不是梦,慌忙坐起,又恐惊动琴韵,只见那白衣女子,随随便便坐在那儿弹琴,神态却极是幽雅,那一股如兰的芳香,仍清淡少闻。

    只见那女子的侧脸,颧骨微耸,但肌肤调衬,十分均匀,眼睛清盈如水,腿毛十分幼长,大约三十年纪,但神态十分高雅,却连方歌吟小时所见的白衣观音娘娘风雅,也有所不如,这女子如人间仙子,可以叫人爱慕,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感。

    就在这时,琴声忽断。

    白衣女子缓缓同头,高洁不可逼视。那女子声音很是好听:“你叫什么名字?”

    方歌吟给这一问,只觉那女子语音甚是温馨和祥,不禁恭声道:“晚辈方歌吟┅┅”

    白衣女子的手指修长白皙,是一双弹琴的好手,她伸开手指,专注地看著,忽然问道:“你是祝幽的弟子,还是宋自雪的?”

    方歌吟想起这女子曾以“天羽奇剑”攻破自己的天羽廿四式,显然跟自己师门有关,当下答道:“家师『江山一剑』……”

    方歌吟不敢直称祝幽的名号,那女子却奇道:“祝幽穷其一生,不过学得“天羽廿四式”其十至十一,而你怎会连『顶天立地』都学会了呢?”

    方歌吟听到这女子这般说,对师父可大有了解,定有渊源,故谨声道:“晚辈在半年前,曾遇见师伯,他指点了我半年———”

    那女子霍地站起,几上琴弦,齐发出“铮”地一响,白衣女子一脸英侠之气,逼人地道:“他还没死?!”

    方歌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只好据实道:“师伯已在三个月前仙逝了。”

    那女子颓然坐倒,细长的手指,竟“崩”地不意挑断了一根弦,泪珠在眼眶中打旋,颤声道:“他……他死了……”

    方歌吟实不明所以,眼见这女子听说宋自雪未死,如此激动,一旦得知他死了,又如此伤心。

    那女子痴痴地坐在琴边,眼睛却发著亮,轻轻地弹著那琴弦,清越地唱了起来:

    ……生要能尽欢。死要能无憾。

    唯望如愿,独去万里,苹影流浪……

    这样唱来,好像没有悲欢,可是一股澈底的怆痛,却非伤悲所能形容,欢愉所能表达的。

    那琴每弹至断弦处,都发出“喀”地一声,但不觉难听,恰好是那弦断般的感情。那女子唱著唱著,忽然侧头问道:“你师父、师伯有无跟你说起,十多年前的一段往事?”

    方歌吟因闻弦歌,而伤悲莫已,不禁呆呆地点头,那女子淡淡一笑道:“那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了,我是你师母。”

    方歌吟脑门轰地一声,几乎跌倒:这白衣清丽高雅的女子,居然就是残忍可怖地杀伤毒害师伯的……那女子见他如此骇然,也不惊讶,淡淡地道:“我就是林雪宜,毒杀宋自雪的,就是我。”说著缓缓转身,正面向著方歌吟,只见她正面更是清脱动人,又不能迫视,只听她缓缓地道:“我不像,是不是?”

    真的不像!这在他面前,淡雅温淑的女子,竟是忍心下毒手,残害师伯的凶手吗?方歌吟不觉惘然。

    那女子淡淡一笑,道:“我现在改姓宋,你知道为什么吗?”方歌吟的思绪才刚想到难怪这女子谙天羽剑法,原来都是宋师伯教她的,想到这里,恨意陡生,但面对这宛若兰质的女子,竟也发作不出,这时那女子继绩说下去:“我是你师母,也是你师伯的人,一生一世,我都是宋自雪的人,就算我真个杀了他,我还是你师母。”方歌吟听得茫然。

    宋雪宜垂目,双手放在琴弦上,白色的袖衫,静柔无比,“十多年前,我在武当山下,结识得宋自雪。我那时立志要学遍天下武术,宋自雪却心高气傲,认为天下武学,不如自创一家天下莫敌的武功。他为人快意恩仇,决不做作,而且才气纵横,我最敬重的就是他。”

    宋雪宜幽幽一叹又道:“但在我结识宋自雪前,便已与祝幽在一起了。我父亲原本也是吒叱风云的武林人物,后经仇家追杀,祝幽一力维护,被对方震伤心脉,所以学武进境极慢,那时我年纪还小,因感荷他对家门之恩,以身相许……可是祝幽是真君子,他见我性格凛烈,应不会喜欢他的,所以从未碰过我一根手指,任由我到处学艺遨游……”

    宋雪宜停了一停,莞尔笑道:“家父的名字,想你也听说过,由始到终,武林人皆称“林公子”而不名之……”

    方歌吟“嘎”了一声,一时说不出话来。

    “林公子”这三个字,在四、五十年前的武林,实在是太有名、太重要了。

    “林公子”就是三百年来罕见的大侠萧秋水几名贴身弟兄之一,萧秋水昔年名动天下,剑挑权力帮,勇闯唐家堡,力战朱大天王,苦斗少林武当,不但当世无匹,就是武林之中,也鲜少出来这等人物!

    而林公子就是随萧秋水闯荡江湖忠义之一。

    宋雪宜继续道:“祝幽是我家的恩人,然又不图报,我与他个性不合,但终身许他,却是情愿……与宋自雪在后,因知他心高气傲,少不中意,即大事杀伐,霸道纵横,又知道他武功很强,所以也没告诉他祝幽的事……”

    宋雪宜说到这里,忽又凄然一笑,有些微忧伤的问:“你说,我喜欢的是谁?”

    方歌吟不知如何作答是好,宋雪宜却并不期望有回答:“以个性来论,我相报的是宋自雪,对祝幽我是敬重,而对自雪,我是爱慕。但我又不能负祝幽……我跟宋自雪相处的这些日子,天天学剑、论武、傲视群伦,很是快乐。但自雪对祝幽虽时常讥讽他蠢,但在我面前,却谓天下人中,祝幽是他唯一敬重而有真情感者,他也说:祝幽是真正宅心仁厚的人,是真君子,而他是真小人……”

    宋雪宜抿嘴笑道:“他说他平生最恨伪君子,宁取假小人!我就喜欢宋自雪这种个性……后来他硬要我去见他的师弟,我生恐他看出我逃避,所以便随他去……啊,那次见面,祝幽没有道穿,他佯说他病,全身颤抖,眼光虽没有看我,我才知道他对我也是有著深情的……我很难过,跟他暗地里见了几次面,他直说自雪和我才相配对,我说不是……但自雪十分警觉,他觉得我和祝幽有蹊跷,便暗自跟踪偷听,听得一半,不知以前因果,就冲动若狂,奔了出来……”

    方歌吟宛若见到那一晚的惨境,宋雪宜完全坠入了那晚的情绪中:“……我记得他,披头散发,仗剑出来,衣衫给玫瑰花丛刺破几处,一点也不像他平时傲视群雄的样子……他指著我说:我一生只深爱过一人,奶却骗我……说完猛指著他的师弟,狠狠地道:你对得我住?!祝幽要解释,自雪拔出了金虹剑,剑芒灼烬了我的眼睛,只听他说:拔你的剑!祝幽没有拔剑,却要上前去夺他的剑,我知道他是怕宋自雪杀我,自雪却没有杀我,一出手就在祝幽背心拍了一掌,我惊骇尖叫,便拔剑相抗,打了十几个回合,他说:不必打了……我同头看,地上一大滩鲜血,祝幽已经不见了……他说:他那一掌,没有人能活得下去……我恨极了,说你听我解释,他说不必解释,奶只要重新跟我好,我便前嫌尽消……我忽然静了下来了。”

    宋雪宜本来越说越沈湎,也愈说愈激动,胸襟起伏不已,直到最后一句话,才慢慢平息了下去,却令方歌吟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宋雪宜继续道:“我个性执拘,跟自雪是一样的。我那时在想,他如此不信我,我觉得很羞辱,也不必解释了,我要报仇。祝幽是我恩人,也是我夫君,他杀了他,我也要杀他。可是我武功还不是他的敌手,我要忍。他当作杀了祝幽便没事了,不是把我看为水性杨花的女子么?他那种霸气,是我最心仪的,也是我最抗拒的,所以我要忍著、等著、等候报复的一天。”

    宋雪宜沈默良久,又道:“……他见我依顺,也真一诺千金,从不追究,也不问起,所以我更恨,恨他心狠手辣,残杀同门……恨他自以为是,不了解我的为人,更恨他自以为大量宽宥,而我根本没有错……我那时当然不知他没有下重手杀祝幽,我是一直等到你说是祝幽门徒后方才知道,祝幽并没有死,还收了你这徒弟……当时发生现场,还有『追风一剑』萧河在,他把祝幽之事,走报我家,我家骂我不忠不义,叔叔李黑,也寅夜赶上山来,挑战宋自雪,但又被他杀得重伤,从此我恨绝了宋自选”

    宋雪宜哼了一声又道:“快意恩仇?快意恩仇!他快意恩仇,我们快意什么?!

    ……我那时只想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世上的事,不是……唉,这本来是我和他的同一想法,同一个梦想啊,我却成为要打碎他的人。于是我学尽了他的武艺,有时心里仰慕,便强迫自己想到祝幽老实含冤的脸容……于是那天晚上,我请他吃饭,喝酒,他也很高兴,江湖人知道他武艺高强、胆色过人,不知他不胜酒力,浅尝即醉,那天他心情特别好,吃了很多,喝了很多,那知道吃的是毒药,喝的是断肠酒……那天他很高兴,兴冲冲的跟我说:“我有这样好的知音,吾愿足矣,今后我要立的是大志,图的是大计,作的是大业……”自雪那时,已有意加入朝廷,杀退金人,我那时听著,心里一酸,忍不住要掉下泪来,他因醉晕,也没发觉,还自言自语的说:“其实我还有一事,未告诉你,我并未……”我没有让他说下去,因恐被他真情所动,不忍下手,又劝他喝酒,他笑笑不再说话,只顾喝酒,想他那时,定必想跟我说,他未真个下手杀却祝幽的事……”

    方歌吟听著,只觉一阵阵椎心之痛,宋雪宜两颗泪珠儿滚落下来,却毫不为意:“……我把那菜和酒,都下了极重的毒药,因知他功力好,怕毒他不死,反而痛苦难受,所以下手绝不容情。他发作时,已经千肠断碎,痛不欲生,但他最痛楚的,反而不像是肠胃,而是心里,他撞跌了椅子,脸容抽搐,狠狠指著我说:“奶,奶———”便说不下去,然后萎然而倒,大叫道:“罢了”———跟著没了声息,忽又冲天而起,向我扑来,当时他未拔剑,我错以为他要濒死反扑,所以下手也不容情,只求保命,一出手先斩了他双腿!”

    方歌吟听得心口一痛,宋雪宜神色木然:“一个错误连接一个,到最后是不走也不行了,而走下去就是错下去,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我斩断他双腿,他就倒了,我以为他已死了,当下放声痛哭,不觉晕眩过去……醒来后发现他居然没死,不但没有死,而毒都逼出体外,但因毒性太烈,未能全自额顶散发,结果全部毒质,在脸上发作,他一张脸容,于是全毁,更可怕的是他逼毒之际,全力运功,无法御敌,而他脸容全改,我教中弟子护法、不知他是谁人,又见我昏倒在旁,以为是仇人大敌,先锁起来再说,又见他断双脚不残,定必高手,所以以双铁环锁穿他的左右胁骨……我醒来时,一切大错已镌成,而他的苦难尚未过去……苦难似永远不会过去……”

    方歌吟听得惊心动魄,又恨不得什么都没听到,那段凄烈的故事,几令他有毁灭自己的冲动,宋雪宜又道:“……他的苦难尚未过去:你知道一个女子狠起心来,会做些什么吗?她既要杀他,就会让他死,无论多残忍,也会让他死,非死不可,非杀不可,我当时宁愿他死了,我也自刎,而不忍令一个傲啸江湖的人,变成这样一个脸容全毁、双腿残废、终身被锁……的活……活死人……”

    说到这里,宋雪宜脸色透白,“于是我要杀他,他双眼还完整,盯著我,居然很平静的说:“我会收个徒弟,来报此仇的。”声音全哑,沙涩难听,我也不愿听,更不忍听,于是要立刻结束这一场苦难,便一剑刺去,他……他居然还能运起神功,挣脱铁链,以一手支地,一手与我拚斗,我连手都吓软了,毕竟是他呀……他脱门而出,我心里意念一转:我把一个人伤残至此,实生不如死,我绝不能让他苟延残喘,所以一狠心,就发出了暗器……你知道一个女人心狠起来有多狠吗?……”

    方歌吟一直怔在那边,一句话也答不出来,不过宋雪宜也无意要他答话:“……我名字里有『雪』,他名字也有『雪』字,我觉得我们都像那寒冷的雪,无情……”宋云宜苦笑了一下又道:“我的暗器,打瞎了他一双眼睛,可是他还是逃得了出去,我有什么办法,我又有什么办法?”宋云宜悲声道:“我多愿意不杀他,我喜欢的人,我要生生世世和他在一起……我多希望不伤他,我敬佩的人,在武林中,我和他是让人羡慕的侠侣……可是我做了,我已经作了,你说我该怎么办?……他走后,天涯海角,我也追不到他了,也不能当面对他说出我心里的话。他如果被我所杀,我也一定自杀;但他没有死,我也只有苟活下去,因为在这人世间,只有我,最知他,也只有我,最念他,我要活下去,记住他的英容,发扬他的侠名,要痛苦的活下去,而不是一死了之。”宋雪宜花容惨淡地道:“所以我姓宋。虽然我没嫁过去,但我已是他的人了。祝幽在天之灵,必不会见怪,我已经替他报了仇了,……那时我这样的想。自雪被我下手那晚,还拿起筷子,击碗而歌:『生要能尽欢,死要能无憾……』你知道吗?那是他最喜欢的歌:生,要尽欢;死,亦无憾……”

    宋雪宜讲到这里,方歌吟想到屈居暗无天日的石室中整十年的宋自雪之惨状,和寂寞的逝亡,不禁淹然落泪。

    是不是已经尽了欢?是不是已经没有了遗憾?

    琴几上氤氲著檀香的雾。

    宋雪宜静静地端坐,没有再说一句话。

    方歌吟终于低声唤了一声:“师母。”

    师母。师母。虽然这女子使他师父丧命,师伯含恨,但仍是值得唤这一声“师母”的。

    宋雪宜缓缓举目:“嗯?”

    方歌吟决定把事情告诉她:“我师父他,……他也已死了……”

    宋雪宜眼睛一茫,很平静的合上眼睛,再没有睁开过。

    方歌吟双膝跪下,守在她身边,也没有再惊扰。

    他心里却觉得,这世界上,他彷佛有了个亲人,在天涯海角,他不只是孑身一人了。

    宋雪宜良久徐徐张开双目,莹亮灿人:“我今年近四十,看来年轻,心已老了。

    你叫我一声师母,我已抵受得起,……我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要出言相激你过这船来?”

    方歌吟摇首,宋雪宜道:“因为我听说你是天羽派的,以为又是冒充。近年来,有很多人趁宋自雪消声匿迹于江湖,而冒充假借,为祸武林,不少人都给我杀了。你一上船来,我见你用正确的『天羽奇剑』,便知你确是天羽门人,但想起宋自雪说过要徒弟找我报仇,我以为你来意如此,所以先一试你的武功。……你能接我七招,已经很不容易了,后来你欲突围而出的身法,我看不像宋自雪的:他一生只有前攻,而不必逃脱,也不用突围,他被我毒杀那次,是唯一次潜逃。你逃脱的身法,倒是像祝幽的弟子,祝幽平生为人,素重退让三分,不到必要时,宁可认输,也不愿打,宁可逃亡,也不愿杀人。”

    方歌吟心中很是感慨,师父和师伯,同一师门,性格却如此相异。

    宋雪宜轻悠的叹了一口气,又道:“我知道宋自雪素来不轻易授人武功,他看得起你,你必有令他十分激赏之处。……你既是祝幽弟子,十几年侍奉他药茶水酒,也算是如同父子,你跟宋自雪,又有相知相惜之情,是他毁容残废后,逝世之前的唯一衣钵传人,掌执天羽派,光大门户……我宋雪宜一生,只欠他们两人,我也把我集合各派武艺所研得之菁要,尽传于你,我是你师母,你不必推拒。”

    方歌吟很是感动,真是无可言表,竟跪下去,“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宋雪宜展颜笑道:“你是忠厚少年,正有祝幽的仁德,也有宋自雪的猖狂,而且能在三个月内学得天羽廿四剑,聪悟定必过人……你最好把奶的过往,说与我听。”

    方歌吟觉得这女手,容颜清雅,如琴似兰,但语音神态,令方歌吟深心感动,好似母亲温柔慈蔼叮咛一般,方歌吟也不知怎的,宛若天涯浪子,遇见亲人,一一把过去的事情,说与眼前这女子听。

    这女子听得专神,时拈琴发出“铮琮”几声,几次拂琴,就让方歌吟心头一暖,彷佛倦马疲人,遭知音安慰一般温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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